“這笑聲清越得近乎悲慼。”
——【日】川端康成《雪國》
2020年上半年,整個中國都變得靜默了。
家所在的房子,如同與世隔絕的小島般沉浮在汪洋大海上,即便是鄰居,隔着的牆就是一堵牆,連平日裏敲擊所發出的震響都消失了。
那個時候我正在準備高考,是前所未有的網絡教育踐行者。這種可能會觸犯多數人利益的教育方式,在對死亡與未知的極大恐懼下變得不再重要,在人類危機面前,一切的自我包庇都變得無理取鬧。
疫情像2011年的核島與1986年的切爾諾貝利般泄露而出,卻又不同於核泄漏如此集中的危機,核泄露注重的是“逃離”:放射性物質會隨着空間擴大而變得稀薄;但疫情更在意“留駐”,這是兩種生物的生存鬥爭,而作爲生物,地球的空間便都是賴以生存的家園。
那時有個女孩跟我一直在網上聊天,是一個把浪漫與夢幻刻在骨子裏的人,與之所對應的便是家庭與現實的支離破碎。她的夢想是小樽①,鍾情於北海道與《情書》②,是陷於愛情的囚徒。將浪漫、濃愛與深情這三個詞語拋擲給日本後,便是這個島國是21世紀10年代賦予多數了解日本的中國女孩朦朧的印象,像太宰治、村上春樹與川端康成是很多女孩心目中的神聖文學。之前我聊過川端康成,春樹會聊,但太宰治是不會去說的。原因很簡單,《人間失格》逐漸變成了中國青春傷痕的代表,它是一部被曲解過度的作品,而去細聊它總會帶有“中國”色彩,不夠純粹。
日本是夢幻的,而中國人對於日本的看法是兩極分化的。同文脈認同的人們會將日本的”物哀“視爲中國寄情文化的衍生與傳承,而歷史影響下的人們會將日本視爲八岐大蛇③的化身,無論如何抨擊都不爲過。
顯然那個女孩是前者,但有趣的是,如她一樣的人並不是因爲“文脈“而認同,而是因爲現狀。疫情初期的封閉使得自由變得更加珍貴,同時,疫情爲愛情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響,一些自以爲牢固的愛在疫情面前褪去了原本的面貌,變成了“依賴”、“佔有”或者“汲取”爲主導下的愛,“深情”渾濁不堪。而自由與愛情兩個詞語所碰撞下,在日本發生的有悖倫理的愛情反而成爲了心之所向。
中國底層青年對於“自由”的憧憬其實是日本。可能有膚色一致的認同,也有潛移默化的文化類似的認同,但更重要的是在於日本與中國一樣,是“利用”——將“自由”作爲一種武器來解放國民。到如今,很多中國青年並不理解自由的含義,大多數人對於自由依舊停留在“自願”行爲上,再加上西方國家的自由濫用導致的一系列後果,使得“自由”顯得可怕而又神祕。
西方世界的自由濫用是因爲自由思想發展到一定時期而成的後果,但由於國家間的思想進度的不統一或者歷史相通性的差異,中國範疇的“自由惡果”是一種歷史延續性的誤解,不過這種誤解的統一構架,還是在於對於事物客觀性條件理解的偏差。而對於日本的自由崇拜,也是這種偏差影響下的產物了。衆所周知,日本是一個思想融合的國度,是一個學習的國度,但日本的本土文化,紮根於自身民族的文化,卻鮮爲人知。
譬如恥文化,這是日本獨特的文化,看過《龍族》④的人們可能對於夜店牛郎這種男性服務羣體感興趣:
“……舞池中的氣氛更淫靡,無人不醉。醉醺醺的女人摟着醉醺醺的男人,把香檳倒進他的領口裏。領舞的男人在歡呼聲中撕裂襯衣露出肌肉分明的胸膛,服務生們捧着盛銀粉的托盤穿行在人羣中,女人們紛紛用手沾上銀粉,在舞男胸口背後留下掌印。大燈熄滅,羣魔亂舞,熒光燈照在舞男身上,纖細的銀色掌紋重疊起來就像是他的紋身……”
其實對照夜店文化,日本的牛郎店並不是一個恥的存在,但關鍵是在於“男性服務者”,與男性服務者的裝扮:
“……真正嚇到路明非的是愷撒的樣子,愷撒穿着一件亮紫色的緊身西裝,豹紋襯衣解開了三粒釦子,胸肌溝全露在外面,搭配銀項鍊,銀骷髏墜子,水鑽耳釘和水鑽戒指,活脫脫一個午夜色情秀的主持人。
他居然還化了妝,燙過的金髮垂下來擋住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描了藍紫色的眼線……”
在中國這是難以想象的事情,中國社會甚至不提倡女性服務者與夜店生活,只是以觀望態度賦予“解放壓力”的幌子,利益成分遠遠大於思想崇拜,絕大多數中國青年對於奢靡生活還是“個人”行爲,不上升到“教育”與“傳承”因素。所以中國的夜店文化是沒有根的,是純利益堆砌而成的產物。
但在日本,這卻是一種文化象徵,恥文化的代表除了直接色情服務與這種帶有色情意味的生活行爲外,到了影像時代出現了女優等職業演員來作爲恥文化的傳播者,不僅如此,一些特色的日本文化中,包括“女體盛”在內的行爲,都是一種恥文化的象徵。
但這種文化符號顯然是一種狹隘地形與過小的國土面積而成的行爲,我們這裏說得狹隘,同時包含了是“文化交流”的封閉。而同樣是島國的英國,卻誕生了與恥文化截然相反的紳士文化,我們如果說恥文化是人性裸露的真實,那麼紳士文化——貴族文化則是知性發展的巔峯,兩種對立的文化根本原因在於不列顛的盎格魯-撒克遜人⑤的產生是融合的象徵,例如羅馬戰爭、北歐風波與英法百年戰爭⑥都促進了不列顛民族的誕生,可日本先祖們直到隋唐才廣泛接受外國文化,狹隘的民族情節已經根深蒂固。
而同樣是封閉國度,拉美民族即便也有敗壞風俗的事情,但難稱上一種“崇拜”,馬爾克斯們筆下的拉美的性愛相較而言更爲隱晦,而印加文明與瑪雅文明、阿茲特克文明⑦也是神教崇拜大於人性壓制的,這與廣袤的土地又有不可分割的聯繫。
所以與其說日本的恥文化是一種人性自由的象徵,不如說是一種“壓抑”與“爆發”間受內心空虛影響的產物,在此基礎上,當“羞恥”淡化爲“曖昧”之後,即便渡邊淳一都無法將“性愛”立爲一種藝術,性愛更像是一種現象反映了日本社會的問題,或者是調味劑,爲日式愛情增添了悲涼的一面:
日本的愛情越無視倫理,越自由無束,日本便越冷淡、無力或者無慾,如同風中摺疊了的櫻花,醉死在了舊京都皇宮的磚瓦上。
by 佐也.
備註:
①:日本北海道西南部港口城市,是日本三大都市圈之外的札幌都市圈的組成城市,札幌的外港。
②:是由巖井俊二自編自導的的日本純愛電影,由中山美穗、豐川悅司、柏原崇等主演,於1995年3月25日首映。
③:是日本神話中的怪物,別稱八俁遠呂智、八俁遠呂知,一般被認爲是某種強大的妖怪或禍神。
④:作品講敘了少年路明非在申請國外大學時收到了來自芝加哥遠郊處的一所私立大學:卡塞爾學院的邀請函,隨着路明非同學坐上去往芝加哥的CC1000次列車,踏上了與龍族爭鋒的征程。
⑤:通常是指公元五世紀初到1066年諾曼征服之間生活在大不列顛島(東部和南部地區的文化習俗上相近的一些民族,屬於日耳曼民族的一支。
⑥:是1337年至1453年期間,發生在金雀花王朝治下的英格蘭王國和瓦盧瓦王朝治下的法蘭西王國之間,針對法國統治權的戰爭。
⑦:並列爲美洲三大文明:阿茲特克帝國與瑪雅文明位於中美洲;印加帝國位於南美洲安第斯山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