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與《戰國策》札記(一百零六)

溫人之周,周不納。客即對曰:“主人也。”問其巷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問之曰:“子非周人,而自謂非客,何也?”對曰:“臣少而誦詩,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今周君天下,則我天子之臣,而又爲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

魏國溫地有一個人前往東周,東周邊境官不讓他入境。這個人馬上回答說:“我是東周本地人啊。”邊境官爲他住在東周城的哪一條街巷,他回答不出來,邊境官就把他給拘留了。東周君派人審問他:“你其實並非東周本地人,可是你自己不承認是來東周做客拜訪的人,是什麼道理呢?”這個溫地人說:“我小的時候就誦讀周所編定的《詩經》,詩經上這麼寫的’全天空的下面,沒有一塊土地不屬於周王的;全部人才生活的地方,沒有一個人纔不是周王的臣民。’現在周城是周君的天下,我也是周天子的臣民,我回到天子的地方,怎麼把我當客人來看待呢?所以我說我本來就是周城的本地人是正確的。”東周君聽了這番話,就讓邊境官把溫地人釋放了。

這條策略屬於一種智慧的詭辯了。但是,這個歷史事實可以看到周朝文化教育的成功,用一部《詩經》,就使得天下從小讀到《詩經》的人認同自己是周朝的臣民。確實厲害。這也許是孔子所說的教化吧!天下文明,也就是這個意思。

好了,我們來看看希羅多德的歷史吧!

(114)託尼司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他立即送信給正在孟斐斯的普洛鐵烏斯,意思是說:“從希臘來了一名外邦人;他是一個鐵烏克羅斯人,他在他所來自的希臘地域做了一件不道德的行爲。他矇騙了他的主人的妻子並且誘拐了她以及一筆極大財富。可是風浪迫使他飄流到這兒來。我們還是要他原樣的返回呢,還是把他攜帶來的東西給沒收呢?”普洛鐵烏斯回答說:“不管是誰,凡是對自己的主人有不義之行的,就把他抓來見我,如此我可以知悉他會說些什麼。”

原來亞力山大被普洛鐵烏斯國王認爲是對自己主人不義的人而被抓,但是普洛鐵烏斯國王要當面聽亞力山大的陳詞。還算英明。

(115)託尼司得到這個命令以後,便逮捕了亞力山大並不允許他的船舶離開;然後他便帶着亞力山大、海倫、所有財寶以及那些逃跑的請求庇護的人們到孟斐斯來了。當全部的人都到達的時候,普洛鐵烏斯就問亞力山大,他是誰,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亞力山大在回答時敘述了他的身世,祖國的名字以及他是從什麼地方開始啓航的。於是普洛鐵烏斯又問他是從什麼地方搶到了海倫的。在回答的時候,亞力山大吞吞吐吐閃爍其詞了,他並沒有把真實話講出來。於是那些逃跑的奴隸們就插進來講話,他們駁斥了他的敘述而且講出了他的所有犯罪事實。在終於講完以後,普洛鐵烏斯作了如此的審判:“假如不是我極其慎重於讓被風浪吹到我國來的任何外邦人不遭殺害的話,我是一定會把你殺死來給希臘報仇的;由於你這個最卑鄙的人在受到款待之後竟會做出這樣不道德的事情來。首先,你引誘了你自己主人的妻子,可是你還不滿足,你一定還要挑起她的情慾並且把她拐走。但這一點你仍舊不滿足,在離開的時候,你還劫掠了你的主人的財產。現在,既然我極其慎重而不處死任何外邦人,因此我還是允許你回去;然而我不許你帶走這個女人與這些財富。他們必須呆在這裏,等希臘的那個外邦人親自來把這個女人與財富帶回去。對於你本人和你的同船伴侶們,我命令你們在三日之內離開我的國土到國外的任何地方去;另外,我還要警告你,假如你不如此做的話,三天過後,我就要拿你當敵人對待了。”

假如這段故事是真的歷史,那麼亞歷山大就並不如西方傳說的那樣偉大,不過埃及有一個港口城市就叫亞歷山大,這又是爲什麼呢?普洛鐵烏斯國王扣留了海倫和亞歷山大船隊的財富。把亞歷山大驅逐出境。這個操作在當時應該是合理的。

(116)根據祭司們對我講的話,這就是海倫所以到普洛鐵烏斯這兒來的情況。而在我來看,荷馬也是知曉這件事情的。可是由於這件事情不是像他所用的另外一個故事那樣十分適合他的史詩,因此他便有意地放棄了這種說法,但同時卻又表明他是瞭解這個說法的。從伊利亞特中他敘述亞力山大的漫遊的一節,便很顯然的可以看出來(他在詩中的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再談到這一點);在這一節裏,他說到亞力山大與海倫如何被吹出了他們的航線,而在他倆所到過的其他地方當中,他們還到達了腓尼基的西頓。這是在敘述到狄歐美戴司的武功的那一段裏;原詩是這樣:

在他的家中有編織成的光彩奪目的袍子,

這些是西頓婦女們編成的;天神一樣的帕理司在以前

曾從東方的市邑,帶着這些婦女越過寬廣的海洋來到這裏,

甚至當出身高貴的、漂亮的海倫被他從她的故鄉給帶出來時。

在奧德賽裏,荷馬也談到了這一點:

託恩的妻子埃及人波律達姆娜

曾把如此有效的良藥

送給宙斯的女兒;由於在那裏的豐饒的土壤上,

生長着很多組合起來可以治病的或是損人的草藥。

而美涅拉歐司也向曾鐵列瑪科斯說:

我歸心似箭,可是諸神還把我留在埃及,

他們因我不崇拜他們,不按時爲他們舉辦百牛大祭而震怒。

從上面的詩句中看來,詩人表明他知道亞力山大流浪到埃及去的這件事情:由於敘利亞就在埃及的旁邊,而包括西頓人在內的腓尼基人又是住在敘利亞的。

希羅多德讀過荷馬史詩,是知道荷馬史詩將亞歷山大的事情改編成了俄底修斯流浪記的《奧德賽》,所以對於歷史真相的修改,在荷馬時代就開始了,隱瞞劣跡而歌頌英雄行爲,我感覺如同孔子修訂《春秋》一樣,不過孔子沒有寫細節而記錄結果。而荷馬恰恰相反,改寫了結果。這是爲什麼荷馬的作品叫史詩,而孔子修訂的《春秋》叫歷史。因爲孔子是如實記錄的,荷馬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編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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