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之聲

他有些困了,打着哈欠,鑰匙開始扭動,電動車響了一下,捏下閘,然後一擰電門,嗚嗚就開動了。2000天,或是多幾天,或是少幾天吧,他已然記不清了,幾乎每天他都重複這樣的動作,熟練到了心煩的地步了。

車動起來了,今天又有幾十件貨要送,送的多掙得多,都是按提成走。每天跑幾十家,自己都煩了,但還是要幹,不然沒錢花。

前面那個小區是有錢人住的,門口的保安得意洋洋地說過,小區住的人要麼是當官的要麼是做生意的,都是有錢人。他給小區送過幾次貨,都是送到門口,就被保安攔住了。那個胖保安人還行,每次放貨的時候互相遞根菸,聊上幾句。胖保安喜歡吹牛逼,老是吹小區女人長得多漂亮,他還沒見過呢。

這次又碰到一起,到了門口,他開始給貨主打電話,基本都不在家,讓把東西放到門衛室。這時候跟門衛關係就很重要了,讓放的話,就可以少跑幾趟,不讓放的話,還要帶走下次再送。

胖保安還不錯,每次都很客氣。這次也不例外,他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女人,正好在家,要他等着,一會去取。沒辦法,他只好停好車,扔了根菸給胖保安,自己吊了根,兩個人吹起來了。

不一會,一個女人從小區裏走了出來,長得真漂亮,身材也好,他斜着眼狠狠來了幾眼。走到他跟前的時候,女人帶着一股香,說不上是什麼香,說不出來的好聞,一下就飄到他心裏。猛然間,他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

也沒什麼多餘的話,女人問了一下他是不是剛打電話的人,然後他從車上找到快遞包裹,給了那個女人。女人連個謝字都沒有說,就飄走了。他有些悻悻,胖保安看出來了,就告訴他,這個女人是老闆包着的,好好不出門。他嘴上?:原來是個婊子!心裏卻有股火燒了起來。

電話響了,自己媽媽的電話,也沒什麼事,就是讓他中午回家喫飯。他不想去,老爹一見面就跟他吵架罵他沒出息,罵他給自己丟人了。別人家的兒子幹這個幹那個,他幹啥啥不行,現在天天出苦力,連個對象都沒有。他老爹和朋友聚在一起,總是不經意地說起他的現狀,然後說自己孩子在幹什麼。說了幾次之後,他老爹就不再跟朋友見面了,臊的沒面子。於是火氣都發到他身上了。他不想回,但是中午又實在沒地方喫飯,只能回家,回家就是吵架。

前面不遠處是宋勇的家,高中的時候他們是好朋友,兩個人經常聚到一起玩,上班後,宋勇對他就不怎麼熱情了,一起喫飯時,總是支使他端茶倒水,他有點煩。有一回他跟過去的老闆吵架辭職,宋勇讓他去自己公司上班,去了才知道宋勇是個小班長,本來沒什麼,但是宋勇跟人說起來,就是自己多仗義幫他找到了工作,弄得他感覺虧欠了很多一樣。後來他辭職了,宋勇給同學說是自己給他機會,他不珍惜。啥機會,就是搬運工而已。

這事讓他窩火很久,說又說不出來,外面還說他不知道感恩。算了,他再不聯繫宋勇了。每次路過他家,心裏偶爾會閃過一些建議的念頭,然後就熄滅了。

他很久沒有碰過女人了,以前跟宋勇出去喫飯,跟幾個女人見過面,但明顯感覺到女人對他沒什麼興趣,自己也就灰心了。

中午毫無意外地跟老爹爆吵一架,也沒什麼事情,老爹讓他遞個醋,他沒聽到,這就不願意了。兩個人爆吵一架,他就摔門走了。臨走時,老爹還大罵怎麼生了這麼個東西?!他更火了。

出門不遠他就遇到老劉家的丫頭,丫頭是個傻子,不說話一天到處跑,早上喫完飯出門,晚上回家,說是智力有問題,但每次都能自己找回家。她每次遇見他,都是看一眼,然後眼神飄到別的地方去。忽然間,他意識到這個人是傻子,但也是個女人。想到這,心裏猛然爆發了一個念頭,她是個傻子,把她騙到沒人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他腿有點發抖,手開始發顫,心跳加快,腦子裏卻有股火在燃燒,他決定跟着她。

不遠處有個孩子在玩氣球,砰的一聲,氣球爆裂了。

夜色是灰暗的,他帶着一身土回到了家裏,父親呼呼大睡,母親也早早休息,他回到自己房間裏,坐在牀上,不敢開燈。抖抖索索摸出一根菸,點燃吸了起來。

他害怕極了,如果那個傻女人去揭發他,他就完了。自己爲什麼要做那種事,衝動了,這是個理由。自己也有需要,這也是個理由。但爲什麼要去找那個傻子,她可什麼都不知道!

剛纔自己太沖動了,捂着她的嘴,不讓她喊出來,她拼命掙扎,身體不停地晃動,哦,自己幹了些什麼了?

好像自己沒幹什麼,只是跟着她,然後讓她去樹林裏,他熟悉那裏,樹林裏有一片空地,他想讓她去那裏,然後做了她。

好像自己什麼也沒幹,他讓她去樹林裏,她不去,驚慌的跑了,他追了一陣,碰到人了,他好忙跑了。

他好像做了什麼,抓住她胳膊的時候,她抓了他一下,把他手給抓傷了,完了,她指甲裏有他的血,警察只要一化驗就會找見他。完了,他要坐牢,父親會照樣罵他,朋友依舊看不起他。

自己剛纔是不是該掐死她,這樣就沒有證據了。不行,殺人會被槍斃的,那更可怕,他幸虧沒下手。可是周圍沒有人,誰會看見呢,如果她死了,就沒人會知道他做了什麼,他依舊是別人口中的老實孩子。不行,死人了警察會追查的,自己在她身上有指紋,會被發現的。

他恍惚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想一想,遇到了人,她掉頭跑,跑到樹林裏去了,然後他幹了什麼?忘記了,他只記得他當時頭暈的不行,跟着那個女人進到了樹林裏。

喝點酒吧,他衝了出去,到商店裏拿了一紮啤酒,小區門口有一片林蔭,裏面有張椅子,他把啤酒拿到椅子那裏,沒人,整個林蔭裏就只有他,他顫抖着手,用鑰匙拉開塑料布,拿起一瓶啤酒,糟糕,出門時忘記帶啓瓶器了。椅子上有鐵扶手,他拿起一瓶啤酒,猛地朝那裏一嗑,啤酒就從磕破的瓶子往外冒,他拿起來,猛猛來了一口,嘴流血了!他看見血,冷靜了下來,自己的鑰匙可以開啤酒的,他一慌就忘了。

抽了根菸,他還是緊張的不行,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爲什麼他想不起來了?哦,早上的那個女人,爲什麼自己不加一下她的微信呢?加上又能怎麼樣呢,這樣的女人不是他那點工資能擺平的?她不會搭理自己的。該給宋勇打個電話,讓他幫忙想想辦法,不行,那傢伙會毫不猶豫地出賣自己,沒準還會要挾他出點錢!這事該找誰幫忙呢?母親,不行,會嚇着她的,父親,不行,暴躁的會打死他的!該找誰?

他用鑰匙開了一瓶啤酒,嘴爛的地方有點蟄人, 自首吧,但那個女人是傻子,她不知道怎麼報警,報警了,警察也不會相信一個傻子的!自己去自首,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怎麼辦?怎麼辦?他開始用手錘自己的頭,爲什麼要那樣做?他有些懊悔,自己不應該那麼做。那個女人是傻子,但她是無辜的,自己怎麼去傷害她呢?不應該啊,爲什麼要這麼衝動?

啊,他開始揪自己的頭髮,陷入了痛苦的自責裏。忽然有警車的聲音,從遠及近,會不會是來抓他的?他掐滅菸頭,藏到一棵樹後面,警車閃着燈跑遠了,他鑽了出來,又坐在椅子上。

第二天早上,小區的一個老頭早晨去鍛鍊,發現他林蔭的椅子上,縮成了一團,地上堆着啤酒瓶子和菸頭。老頭拍了拍他,他迷迷糊糊醒來,老頭問他怎麼在這裏睡?他嘟囔了幾句,拿起衣服就朝家裏走。

回到家裏,他一頭就躺到自己的牀上,矇頭大睡。睡夢中,他好像感覺門開了,母親和一個警察進來了,警察拿着手銬要帶他走,母親搖着他,問他昨天干了些什麼?他嘟囔着,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父親在門外咆哮着,埋怨他又闖禍了,他生氣了,第一次衝出去拿起一個酒瓶子狠狠朝父親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是玻璃瓶爆裂的聲音,他睜開眼,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剛纔的都是夢,他搖了搖頭,昨天自己幹了些什麼呢?不知道,走到衛生間,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臉的迷茫,晃了晃頭,他好像清醒了,來到自己的房間,昨天的衣服還沾着草屑,他看了看手,手上有一道抓痕,他猛然醒了,昨天究竟做了什麼。

窗外忽然響起了警車的聲音,他有些慌張,穿上衣服就往外跑,不知道去哪裏。忽然前面出現了一個女人,就是昨天那個女人,她朝他走了過來,這次她沒有躲着他,她衝他笑了笑,就走了。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有些茫然了,剛纔是做夢?還是昨天的事就是個夢,他站在陽光下,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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