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我的姐姐》——過時的女性自由困境

電影《我的姐姐》上映以來,引起不少的討論和爭議。網上討論最激烈、最多的是影片的最後,姐姐在進行了多輪的掙扎、鬥爭、捨棄後,突然改變了自己的堅持,把弟弟領回了家這一結局上。

看完整部電影的觀衆應有此感受:在電影呈現的情境下,無論姐姐做出怎樣的選擇都無法令人滿意。

如劇中結局,姐姐妥協了,觀衆們覺得憋得慌,你一個問題討論了兩個小時,也鋪墊了那麼多關於姐姐的不同與堅持,結果回到原點,前面討論的問題屁用沒有。

劇中姐姐價值觀與人生態度設計,是一個有獨立思考選擇能力的成年女性,她的能量很強大,主意也一直很正,她一心想着考研到北京實現自己的人生事業夢想,她的主意大到可以左右男友的人生選擇。即使姐姐最後因爲內心的情感和人性溫度而選擇了撫養弟弟,也至少應該體現出姐姐和姑媽的不同。

關於這點,影片沒有給出明朗的指向,在姐姐做出選擇弟弟的決定後,我們反而對姐姐的未來,感到擔憂。當她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是否會陷入與姑媽一樣的困境裏?

如果姐姐最終選擇堅持破除家庭對自己的禁錮,沒有領回弟弟,把弟弟送人領養。我覺得至少影片應該先解決一個問題:姐姐怎麼解決內心深處的情感牽絆?父母的生養之恩、姑媽與舅舅的複雜恩情、道義,父母留下的遺產的合理分配,如果這些問題沒有解決,姐姐將成爲一個缺乏溫度,脫離情感環境、甚至"六親不認"的冰冷人物,影片則可能會走向負面的價值導向之路。

這是一部現實主義向電影,從一開始它的目的就不是要給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不是爲了讓觀衆看得爽,而是想提出一個引人深思的現實問題——年輕一代女性是否應該爲家庭犧牲。

筆者作爲一名,不算特別年輕,在家庭中逐漸具備主要發言權的80後女性。我覺得,《我的姐姐》影片關於女性困境的主題立意,在困境的定義和設計上稍微有些過時。

就如前段爆火的國產動漫《哪吒》,從舊時代對專制父權的反抗,轉變爲外界環境與自我定義之間的衝撞和角逐,這是一個在追求自己夢想道路上不斷受到偏見和打壓,但始終有勇氣打破成見,扭轉命運的故事。它的改編爲什麼能成功,爲什麼不會令觀衆覺得彆扭,就是因爲它的立意與時俱進,符合新時代的社會語境。

現在已經2021年了,00後都快出來工作,準備成家立業了,影片中姑媽所處的那個資源留給弟弟,姐姐要一輩子承擔幫扶弟弟責任的那個年代,已經至少跨過了兩個時代,80後、90後多數沒有兄弟姐妹,他們面對家庭關係時會更加理性,更能理解和體會作爲個體獨立自主、不受限制發展的重要性。

如果《我的姐姐》是拍給80後、90後們看的,我覺得編導們小看了新時代的年輕人。

我不覺得他們會陷入《我的姐姐》那樣的困境裏。藉助自由主義哲學理論來理解,自由主義之父洛克認爲,一個站在懸崖旁的腿腳完好的人有跳下去的自由,因爲他有能力完成這個動作;但當他落到半空中卻想要返回原處的時候,他就是不自由的,因爲他的能力無法滿足自己的意欲。而哈耶克則從與"奴役"相對的角度來理解自由。他認爲,即便一個攀巖者被困懸崖之上,他也是完全自由的,因爲他並沒有受到他人意志的強制。(注:出自《哲學真的很好玩》賈辰陽、弗蘭克)

從法律角度,無論兄、姐對於弟、妹的撫養義務,還是弟、妹對於兄、姐的扶養義務都不是絕對的,而是附有條件的:

兄、姐對弟、妹承擔扶養義務的條件:

1、兄、姐要有負擔能力,如果兄、姐自身生活難以維繫,或者僅僅是能夠保障自己的基本生活需要,那麼他們對弟、妹就不負有法定的扶養義務;

2、父母已經死亡或父母無力扶養,如果父母有能力扶養,兄、姐對弟、妹就不負有法定的扶養義務;

3、弟、妹尚未成年,如果弟、妹已經年滿十八週歲,即使是不能自食其力,兄、姐也沒有扶養義務。上述三個條件應同時具備,否則,兄、姐對弟、妹的扶養義務就不能成立。

首先“姐姐”有回寰的餘地,如果她不具備能力則無須承擔撫養義務。關於姐姐把弟弟送給他人領養是否屬於違法?因爲我不是法律專業,這點存疑。

從資源角度,片中姐姐,也並沒有處在不可回寰的懸崖半空,父母給她留了一處可以自由買賣的房產,100萬我認爲足以支撐她和弟弟完成學業,而她本身也具備養活自己的能力。她有自由的能力,同時她也須承擔自由的責任。

從道德角度討論,姐姐是否最終被家庭責任限制了自由呢?這一點其實是最難理解的,也恰恰是該影片最缺乏進步性的一面。

自由主義分支中,我們熟悉的馬斯洛自我實現理論,充分地注意到了個人的社會性。一方面,自我實現的個人較少地依靠他人來獲得滿足,從而表現出相當程度的自主性。另一方面,自我實現的個人對其他人們有着深厚的認同感、同情心和關切之心。同時,馬斯洛研究中的自我實現的個人還有對社會的道德責任感。這些個人經常感受到某種內在使命,意識到有什麼任務要完成,以及有許多超越一私之利的問題去解決。馬斯洛的自由主義理論中的超越性是很顯然的。 (注:出自《英國近代自由主義研究:從洛克、邊沁到密爾》)

影片中姐姐的所謂“理想”過於單薄片面,與其社會性、家庭性關聯不足,這也導致姐姐不養幼弟的選擇顯得“自私”且不堪一擊。是否不顧一切地考了研去了北京,她就自由了,她就實現了自我價值?不是,一方面她依然是要依靠父母留下的遺產才能完成夢想。另一方面在割裂了自己應承擔的社會或家庭責任之後,她的自我實現是沒有意義和價值的,是退步的自私自利。

不可否認,《我的姐姐》的編導製片們是懷揣着社會關懷責任去孕育這部影片的,比起無腦爛片,能引發大衆的思考這點已經非常難得了。但我們也期待,電影工作者們能有更加犀利、準確的判斷力和洞察力,能夠發現現實中真正的困境,並且至少給出一個可能解決困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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