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小情緒
焦小橋
丈夫說：“等放假，等哪天我們一定要去哪兒哪兒，到那裏呆幾天，好好看看，玩玩，喫喫。”我從來都不搭茬，因爲我清楚，至少在我們退休前，那是馬歇爾計劃。
教師這門職業真棒，該休息就休息，該放假就放假。醫生卻無論在哪個節假日，都得輪流值班。
像十一、春節這樣的小長假，要隔三差五上班，假期都破碎不完整，去遠點的地方是不可能的。
離十一還有半月，丈夫開始有小情緒，他是愛糾結的人，因不點小事，能在心裏鬱悶煩惱很久，這種人活得很累。
但與生俱有的天性，很難改變，骨子裏血液里根深蒂固的本質很難克服。
我的個性獨立，做事雷厲風行，只要認準了，就孤注一擲全身投入，不計較得失後果。
自從迷上寫文，丈夫有些不高興，怕累壞了，說這個年齡該去跳舞唱歌休閒娛樂。若真去融入一個集體，他會說跟哪個男人眉來眼去了等其它說辭，我太瞭解他了。
每對夫妻在共同生活中，一生都在磨合，都努力在和原生家庭的不同習慣，不同性格抗爭，不鬧騰個魚死網破就不錯了。
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體諒互相包容，很簡單也很困難，有個作者寫了篇絕妙的文章，題目好像是：改變別人是神經病,改變自己是神。一語道破天機。
爲了對方去改變，或多或少，但不可能立竿見影，人很難脫胎換骨。當然無論和誰一起生活，都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和矛盾。
和諧美滿的夫妻也有，那是上天賜予的上等姻緣，是上輩子修煉的福氣，或許只有這樣解釋，才能換取內心的平衡。
寫文的這段時間，丈夫指責我家務收拾的不精心，伙食調理的不夠好，其實我一直在盡力做我該做的一切。絲毫沒有改變，我不可能廢寢忘食地爲了寫文而活着。
三十多年前，爲了美好富裕的生活，我在獨立打拼努力賺錢，好容易閒下來，做我喜歡做的事，吐露憋了一肚子的話，有什麼不妥？
他說什麼，我都當成耳邊風，家裏家外大事小事，歷來都由我拳打腳踢，做爲一個男人應當知足，可是人往往都過於貪心。
那天，我的電動自行車怎麼都充不上電，我要求他看一看哪兒有問題。
可是他發起脾氣，說我動了這兒，碰了那兒。你是家庭的一名成員，不用你幹什麼，給你機會做這點小事，憑什麼還要使臉色？
“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說話？我要求你幹過什麼？”我加高了聲音。我不是那種嘮嘮叨叨的女人，但我也絕不是逆來順受的孬種。
在以前，爲這些小事我們會大動干戈，現在他看見我發飆，知道自己理虧就不出聲，幾趟上下樓，修理好了電源。
晚上我們不說話看電視，他夾大榛子喫，並且偷偷地放在我身邊一堆兒，我們互相瞟了一眼，然後扮鬼臉，這小插曲就過去了。
那一週，他在發熱門診，上一天班休一天，他休班時趁他早上睡懶覺，我悄悄到學校，快到中午時，他會打電話說：“你在學校喫吧。”他不想做飯，自己隨便喫點，下午好打打麻將。
這是我的福利，跟同志們一起進餐說說笑笑很愜意。學校的伙食很好，喫什麼都香。
醫院中午沒有午餐，我很自覺地每日中午回家做飯，可能太無微不至，他已習慣了並且感受不到溫暖。
中午，翻看手機，看到他發給我的圖片，已步行到健身路五公里，那個懶傢伙不愛鍛鍊，依仗着基因好任性揮霍消耗身體。
他是想告訴我他懂事了，要強身健體了。要不要表揚一下他？男人成熟的晚，像他這樣的，可能一輩子都像叛逆的小男孩。
先不理他，讓他茁壯成長一會兒，睡了個香甜的午覺，醒後看到他發了若干視頻，已走到了電視轉播臺，大約十公里。
他精疲力盡地回來，很興奮。表示趁還未尚老，一定要去想去的地方。
二十九號，他下班很晚回家，我做的面都坨了，他坐下來不想喫，要出去溜達，說整十一長假他們科裏，就他一人值班。
這周該輪他坐門診，通常週二週六是主任專家坐陣。丈夫的心臟科頂頭有三個女主任，坐診享受專家級特別待遇。
這回在長假就輪到他值班，沒有假日津貼，那幾個女主任表示都有事。他不好意思跟她們計較，啞巴喫黃連有苦難言。
我們二人情商都不高，不會削尖腦袋提前把自己安排的妥妥當當，像有心機的可能提前就算計好了，我們只有接受現實。
我終於明白了，他最近爲什麼鬧情緒，帶他去喫麻辣燙調理一下胃口。
我們只有30號一個共同休息日，打算若天氣好，就去不太遠的森林公園，走玻璃棧道。
可惜，第二天早上天很灰暗，我們突然想起這大半年都沒買衣物了，年輕時心裏有無數的慾望和渴求但沒有錢。
等現在有錢了，已不那麼想喫也不那麼想穿了。逛了一圈還是買了點休閒的衣服，決定去最高檔的火鍋店喫飯。
興致勃勃地點完菜，我先去拿配菜和醬料，他去拿時，服務員已開火，煮湯。我的湯鍋已開始沸騰，他那面的鍋底依然不見動靜。
詢問服務員，她說：“應該很快就熱了。”可是等了十幾分鍾，依然沒起色，他喊領班問：“這種火怎麼涮鍋？”領班說：“電磁爐瓦數不一樣，這個應該是小瓦數的。”
可以換個位置的，我提議我倆可以換位置，或者換旁邊的另一個電磁爐，可是他卻生氣了，氣到沒胃口沒食慾。
真是任性，他開始拿出絕活，使小性子，臉色極端難看，表示不吃了，起身要走。飯店好多人，我沒辦法發火。
我們要的東西還沒上完，我儘量保持高雅的姿態，饒有興致地喫那些食物，不能浪費了，這個小男人愛較真兒，那時我的內心很崩潰，恨不得給他兩巴掌。
他就望着我喫，趁他去買單時，我羞愧地向服務員道歉。出了飯店門口，我嚴厲地說：“你過分了，就喫頓飯，至於嗎？你不是成心找彆扭嗎？”
他說：“點子背，喝口涼水都塞牙！”原來他的心裏還是覺得長假一人值班委屈。
“誰叫你沒剛，與那幾個主任理論，爭取呀！要當好人，心裏彆彆扭扭，怪就怪你自己。”
一通數落，他沒動靜了，那就餓一頓好了。下午他去打麻將，晚餐在家，一頓大喫，應該是真的餓了。
十月一日早晨，他對我說：“我想開了，若休息，我就想玩，這樣就不惦記玩了。”
他又說：“老婆，你不要那麼拼命寫，都有白髮了，我不希望你變老，不希望你生病，沒有你我沒法活。”
“哎呦，我纔有幾根白髮呀！你的滿頭白髮都是染黑的，你的頭髮幾乎都要掉光了！”
我知道，他對自己的行爲感到不好意思了，找個藉口下臺階。
其實寫點東西對我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我不想出名也不想賺錢，找個聊天嘮嗑的地方，宣泄一下情緒，不然我得憋死。
想想他也不容易，每天面對那麼多病人，通常人會認爲，醫生通過肉眼就能診斷出病情，一做各項檢查就是在騙錢，豈不知不通過各種排查，是不可以輕易下結論的，大醫院都有嚴格規定。
好在我丈夫心地很善良，他總會替那些沒有經濟能力的人考慮，儘量少花錢。若他幹工作也吊兒郎當的，我豈不更鬧心？人無完人，接納他的缺點吧！
誰都有致命的弱點，可能是因爲我太獨立，給他無形的壓力。這一生美好的時光已過半，就這樣像一根繩上的蚱蜢蹦躂蹦躂就老了。
來生若我們還做夫妻，我們都要變得越來越好，願他是頂天立地的粗糙老爺們，願我是小鳥依人的精緻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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