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女兒兩歲左右起，就在我有意無意的放養下，每天從五樓半爬半走地來到樓下學校運動場，跌跌撞撞地追着哥哥姐姐們瞎跑。哥哥姐姐大喊她跟着大喊，哥哥姐姐大笑她也跟着大笑。每次回來，全身上下都是泥巴，混合着汗水，黏乎乎地貼在每一塊裸露的皮膚上，衣服已經幾乎看不出原始顏色，活脫脫一個小泥人兒。但每一次，她都自說自笑地回到家，推開門看到我，馬上笑成了一朵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媽媽，我回來了！剛纔，剛纔，哥哥姐姐們，好好笑啊，哈哈哈……”
一天，女兒出去瘋玩沒多久，就慌里慌張地回來了，跑到我身邊，一把緊緊地抱住我，呼吸急促：“媽媽，有鬼嗎？”
我心裏一驚：完了，剛纔小哥哥小姐姐們肯定誇張地講了一個鬼故事。我一直怕黑就是小時候總聽老人們講黑猩猩外婆、狼外婆和各種妖魔鬼怪故事留下的魔障。
怎麼辦？
簡單說“哥哥姐姐騙人”嗎？女兒臉上的驚恐告訴我，剛剛聽到的“鬼”故事，畫面感一定很強，說不定還是誰家的老人親眼所見。
那說“有鬼，別到處亂跑”嗎？好不容易讓她獨自輕鬆地走出家門融入外面的世界，就這麼輕易繳械投降嗎？讓她跟我一樣天黑後回家只要家中無人就不進門，天黑前在家的天黑後絕不出門？這也太悲催了吧？
怎麼說纔好呢？
女兒仰臉看我，我也看着她：一臉的泥巴與汗水，手臂上沾了泥沙和草葉，十足一個髒兮兮的小鬼頭。
小鬼？對，就是小鬼！就是這些髒東西讓女兒變成髒小鬼的。有了！
我笑了，很認真地說：“對，有鬼！我看到它們了！”“在哪裏？”女兒睜大眼睛四處搜尋。
我握住女兒的手，先拿下一片草葉，說：“這就是鬼！”說完，用力往地上一扔，再踩上一腳：“滅了它！”女兒一看，也學着我的樣子踩上一腳：“滅了它！”接着，我們娘倆用這個辦法把她身上的泥沙碎末兒一一取下，踩一腳：“滅了它！”屋子裏，是一句句“滅了它”之後的一陣陣“哈哈哈”的笑聲。
最後，只剩下一些已經緊貼女兒雙手卻無法取下的“鬼”了，女兒問怎麼辦。我說：“走，媽媽問天線寶寶借了魔法，一定能滅了它們！”帶着女兒去了洗手間，沾溼手，塗上厚厚的香皂，搓出滿手臂的泡泡，抓出一把：“耶，捉住鬼了！”甩在地上再踩一腳：“滅了它！”女兒一看，更樂了，也學着我的樣子把泡泡甩在地上，踩一腳，大喊：“滅了它！”“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鬼”是可以給人帶來快樂的，而把“鬼”滅掉又是一件多麼好玩，多麼有趣的事啊！從那以後，女兒再也沒有向我提過“鬼”。
多年以後，在電影院看喜劇片，偌大個影廳，女兒“哈哈哈”的笑聲總能蓋過所有的聲音，現在想想，應該與當年“滅鬼”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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