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來不及說喜歡

“好遺憾啊,我喜歡了四年的人,有喜歡的人了。”

遇到謝重明的時候,葉子十八歲,剛剛來到太原,這個北方城市燥熱無比,空氣乾燥得好像帶着沙子,一呼吸全是引起喉痛的如利刃一般的氣流。軍訓時的大太陽,像一座火山在身邊一樣熾熱,即使每天喝好幾瓶水,還是感覺幹,感覺喉嚨冒火。迷彩服下的皮膚因爲缺水角質化褪下一層層的白皮屑。

那天訓練結束後,夕陽西下,葉子拖着一身的疲憊去食堂打飯,路過操場,聽見頭頂上飛機呼嘯而過的轟鳴,太原的天空在那一刻忽然暗了下來,於是就坐在訓練場邊坐下,盯着遠方的晚霞慢慢沉默。那天,是她的生日。

不知道太原飛往重慶的航線會不會就是頭頂上的那一架,但一看到飛機,葉子想家的情緒就來了。當初高考與第一志願差了幾分,來到了北方,這裏的氣候、伙食、習慣都是過往從來不曾接觸過的,新環境不適應,陌生的城市留給她的只有孤獨和落寞,在這個一個人過的生日裏,特別想家!

當葉子滿臉淚痕的奔向食堂,窗口打飯處只剩下寥寥的素菜和一些麪食,以及最後一根雞腿。掏飯卡出來的間隙,一個疾奔而來的男生迅速刷下了飯卡,“阿姨,我要這個雞腿。”葉子眼睜睜看着即將到自己碟子裏的雞腿被夾向了旁邊男生的碗裏。據謝重明同學回憶,一直沒能忘記當時的場景,自己一擡頭,看到對面的女生滿臉淚痕的盯着他碗裏的雞腿,面露兇光,近乎猙獰,嚇得他有點心悸。未乾的淚痕加上一臉哀怨,謝重明不好意思地問了,“要不,這個雞腿讓給你?” 葉子一改臉上的哀怨,滿心歡悅的接過那個雞腿,“我再給你刷一個和雞腿一樣價錢的菜吧!” “滴——餘額不足,請充值!!”窗口刷卡機冰冷的提示音,頓時間讓葉子陷入了無比尷尬的地步。只好厚着臉皮而又順理成章的白要了對方一個雞腿。

那是葉子第一次遇見謝重明。

後來,葉子很快就忘記了他。軍訓之後是大學生活,再之後是社團招新。那天晚上,社團新生見面會,新生自我介紹步驟上,葉子靦腆的簡單介紹到,“我叫葉某某,17屆生物工程專業,喜歡話劇。”她剛剛坐下,下一個同學就站起來了,聲音響亮清晰,“大家好,我叫謝重明,17屆信息工程專業,喜歡話劇,熱愛文學……很高興加入這個社團。”葉子回頭,似曾相識。“嘿,你不認識我了?”謝重明和她打招呼,葉子一臉懵逼,仔細在腦海裏翻閱記憶,試圖讓自己想起面前這個陽光的男生到底是誰。“你還欠我一個雞腿呢?喫完就不認人啊?”哦,原來是他。

太原的十月份早早的就進入了深秋,滿地的落葉,渲染着一種孤獨與寂寥,正如遲遲沒法接受新環境的葉子心境一樣,每天空洞的的遊離狀態,沒有特別開心,也說不上難受,就是孤獨。話劇社的第一次活動,是爲學校元旦晚會排練一場劇目,由新生參與扮演,葉子也被社長叫去幫忙,做羣衆演員,那一場劇的策劃者正是謝重明。“加個好友吧,不然下次排練你不知道在哪裏集合?” 就這樣,加上了QQ。平時沉默寡言,畢業之後與從前的朋友也聯繫不多,後來放眼所有QQ好友,親密度排行裏,佔據榜首的,居然是每天只有公事公辦一樣聊話劇的謝重明。

某一天晚上,排練完話劇回去的路上,接到父親的電話,來上大學之前,葉子和父親大吵了一架,父親想讓她在復讀一年,考一個好點的大學,而她不想再重複一次高三高壓似的日子,年少衝動碰上頑固不化,葉子來了學校三個多月,父親都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打過一個電話。乍然間聽到到父親的關心和問候,加上三個多月來異地他鄉的孤獨感,突然間小女兒心態崩了,葉子在北方渾濁的空氣裏失聲大哭。謝重明跟在她身側,邊遞紙巾邊說,“慢點哭,不知道的以爲我欺負你了。” 內心難受,突然間被逗笑,三個多月來的陰鬱突然間雲開霧散。隨後謝重明找了路邊的靠椅開了把遊戲,任憑她對着手機邊哭邊笑。


秋天越來越涼了,當他們漸漸相熟,當大學生活慢慢適應,葉子也越來越熱愛參加一些學校組織的活動,話劇社去的最多。他們一起排演過元旦晚會,練過話劇基本功,參加過社團組織的各種外出活動。某些不可言說的情愫暗暗瀰漫,又曖昧又保有距離。

大二那年的國慶節,爲了迎接這個盛大的節日,話劇社要排練一個節目,節目的背景是民國時期,軍閥混戰下的青年學生滿腔熱血。謝重明扮演的是一身浩然正氣的大學生,倡導學生運動,帶領學生人羣呼喊家國大義,葉子也是衆多青年學生扮演者的一個。有一幕是戰火紛飛裏,亂槍橫飛下,謝重明拉葉子的手,在槍林彈雨裏躲閃。在場景配樂的遮掩中,葉子握着他的手,暗暗的紅了臉。

葉子從來沒有對謝重明說過喜歡,或許是膽小不敢,或許是覺得不是時候。而謝重明也從來不曾察覺到這份情愫,畢竟兩個人除了一個星期一次的社團活動,基本上再無交集。葉子以爲,謝重明對她是不一樣的,每次社團活動見面,他的招呼都很熱情,外出採風活動,謝重明都主動承擔了葉子行李的搬運工,幾次話劇裏,他們還扮演的角色還是對方的伴侶……這些,難道沒有一點點不一樣嗎?


“我本來打算把他寫進我的畢業論文致謝里的,然後向他告白,告訴他,我喜歡他,從大一開始。”

前幾天,謝重明發了一條動態,“生活歸生活,理想歸理想,你歸我。”配圖是她和一個女生的合影。照片裏的那個女孩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和謝重明很配。葉子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情愫,最終成了難以啓齒的祕密,只能暗自消化。

葉子並不傻,其實她早該明白謝重明的心思,比如他經常捧着手機傻笑,比如他經常接到電話之後語氣流露出喜悅,比如他拼命學英語,努力考研,比如他手機壁紙上的那個照片……其實一切早就有跡可尋,只是,葉子假裝不知道罷了。

而今謝重明與別人修成正果,讓她再想假裝也無法掩耳盜鈴了,這便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她從未透露,而他也毫不知情。他們的過去與未來都將與彼此獨立開,不出意外的話,可能一畢業就再也見不到了,葉子大學四年的這場暗戀,以不爲人知而結束,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故事。

“我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他可以幸福,只是想到他的幸福與我無關,還是會有些難過,好遺憾啊,喜歡了那麼久的人,和別人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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