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當被子地當牀

凌晨五點左右的光景,天已有微微的晨曦。城市裏開始有了輕微的響動。雖然大部分的人都還在最後一場夢裏流連。

我一個人輕手輕腳偷偷起身把門關上,像特務接頭一般,再輕輕叩響一個小夥伴的窗戶,緊接着一個身影從門縫裏閃出。

再接着我們一個敲一個,不到一會兒,十來個人就偷偷摸摸出來,神情興奮無比如同做賊一般。只是,這些賊偷的不是東西,是這一段凌晨的好時光。

集結完畢,我們一起出發,去幹嘛?去跑步。沿着城裏的大街小巷,肆意揮灑着少年時體內旺盛的精力。

那樣的時光有點讓我們着迷,彷彿一切都被我們獨享。街道如此安靜,除了偶爾碰到清潔工在清掃。

內心在這段似醒未醒的時空裏,鼓鼓囊囊的充滿着說不出來的興奮、希望甚至嚮往。

奔跑的腳步輕盈有力,似乎只要插上翅膀,就能飛翔,或許只要借一陣風,就能飛往遠方。

那個週末,一行人沿着出城的馬路一路飛奔。等停下來時,才發現已離城好遠,都跑到郊外的雪峯山下了。

天早已放白,太陽躲在雪峯山後,也探出頭來,山腳下早已放出萬道金光,我們居然從黑暗跑到白天,如同穿越了一個神奇的世界。

山腳下野花盛開,空氣甘甜,柏油馬路像一條絲帶從山裏蜿蜒而來。

眼前陌生的靜謐,讓我們有一絲絲恍惚。聒噪的少年們忽然安靜了下來,習慣於在人羣裏的我們,似乎從未感受過這種關於自然的美好。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包圍着我們,這時小山忽然一屁股坐在馬路上,再接着他居然躺了下來,清晨的陽光照耀着他。

我們馬上一個接一個效仿,一排人全都躺在柏油馬路上,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山腳下的風從頭頂刮過。如同一羣自然的孩子,生於野外長於野外。

只是安靜不過片刻,我們都大聲呼喊起來,一聲又一聲“喂”...,所有的呼喊在山腳下交相輝映,瘋狂卻又清晰。

此時若是有一輛車疾駛過來,那該多麼危險,可少年時光裏,危險是什麼啊,那麼年輕,年輕到以爲生命便是永恆。

而能在遠離父母的監管之外,偶爾做一件跨越邊界的事,纔是年輕生命裏的小刺激和小歡喜。

我們一直嘰嘰喳喳,直到路上開始出現車輛的影子,太陽也越升越高,白天已和平時無異了,我們纔開始回家。

那一段神祕的時光於是偷偷消失,一切似乎又恢復原狀。

很多年後除了去野外露營睡過帳篷,我再也沒有在馬路上躺過,那種天當被子地當牀的坦然,那種無拘無束肆意妄爲的輕狂,偶爾還是會被我想起。

有些事情註定只會在某一個階段發生,就像有些花只會在某個季節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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