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次

    2001年我在寧夏的靈武,那裏距離塞上江南的銀川幾十公里,卻一片荒涼。

    因爲寧煤的煤基烯烴項目,讓乾涸貧瘠的土壤一下子變成熱火朝天的工地。昔日幾百塊一平的房屋,瞬間飆升到幾千。我們單位租住在白楊林小區,領導是一個已過不惑之年的帥哥。

    他從不接受下包單位的現金賄賂,也主動拒絕供應商的紅包回扣,他只接受當下的喫喝玩樂。而且這喫喝玩樂他從不獨享,我們中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參與過。

    我們都親切地稱呼他老孫。

    那次老孫組織的出遊,也是全部員工都參與的唯一一次。早上五點從靈武出發,到銀川喫早飯,路上經過水洞溝,沒停,說是那裏只有幾條幹涸多年而地裂出的黃土溝,蚊子大的驚人,被咬一口,能少二兩血,沒十天半月不會好的。

   


    喫過早餐,車隊直奔沙湖,黃茫茫沙漠中的一片碧綠湖泊,一汪清新被熾熱的黃沙和毫無遮攔的火辣太陽擁抱,多少讓人擔心起來。

    同伴中一個漂亮女孩爲了保持優雅氣質,踩着七寸高跟和我們這些光着腳牙子,一個手指頭摳住一隻鞋的同事走在一起,那叫一個鶴立雞羣!現實真的是用來啪啪打臉的,我們的腳底板子撐不住沙子的灼熱時,她那雙昂貴的高跟鞋後跟鮮豔的皮膚直接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兩個光禿禿的鵝黃色橢圓形把手。

    慶幸兩隻鞋磨得均勻對稱,不妨礙下面的行程,又爲出行增加了歡樂,我們不僅讚歎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來。

       


    從沙湖出來已是下午,等我們趕到西部影城的時候,離景區關門只剩不到兩個小時,售票員建議我們明天再來,這麼短的時間肯定玩不過來。老孫的興致很高,招呼大家抓緊時間,分散路線,最後時刻在景區大門口集合。

    我們在沙湖已經累得夠嗆,帶孩子的就直接放棄了,沒有進影城。雖然時間倉促,年輕人還是說說笑笑,看過了張藝謀導演拍電影用過的場景,周星馳電影裏用到過的盤絲洞,文革時期的審判臺,西部農家的生活小院,品嚐了一口影城自產自銷的地瓜和芋頭。踩着落日餘暉的一點點尾巴,我們纔不情不願地坐進回程的車裏。

    沒進去的聽着人們對裏面的各種精彩描述,看着那一張張意猶未盡的臉龐,開始抱怨老孫的安排,着急趕着做什麼去?錢花了也不讓痛快玩,出來玩累死了……

   

    一天的奔波沒有打擊到我們,晚飯後大家一致同意去歌廳,那些沒有進影城的人,更是躍躍欲試,一定要把今天浪費掉的補回來,所以大大小小的孩子跟隨家長們也進了包廂。那晚的歌聲或溫文爾雅,或鏗鏘嘹亮,或童聲繞樑,或纏綿柔情,夾雜着喝啤酒,喫零食的音符,到處狼藉一片。

    沒有人知道老孫什麼時候回賓館的,亦或他根本就沒有回賓館睡覺。一大早,向來愛睡懶覺的老孫已經神清氣爽地等在車上。湊近一看,那張帥氣的臉上也有被現實啪啪打過的痕跡,畢竟不年輕了。

    天色漸漸西沉,我們剛剛離開銀川,就下起了濛濛細雨,有人提議賀蘭山岩畫今天不看了,正好也沒休息好,上午可以再注意一下,老孫沒有回答,領頭的司機依然緊握方向盤向着目的地飛馳。

    西部的雨伴着涼意,又是在山間,更讓人感覺溫柔裏帶着剛毅。那些遠古時代的符號,圖案,看得見的,看不清的,能理解的,捉摸不透的,都在向我們展示着祖先的智慧與力量。


    回到車上才知道,有的人根本就沒下車,他們穿着乾燥鬆軟舒適的衣服,待在可愛溫馨的車廂裏,得意地看着我們這些被風颳雨削般渾身溼漉漉地,寒戰戰地往車裏鑽的狼狽相。彷彿那片刻的美好完全可以抵消全部的懶惰和失望。

    以後有的是時間,只要想來隨時可以來,不用這麼折騰……他們驕傲地高昂起頭,好跟我們這些縮成一團的區別開來。

    我們沐浴着西部稀少的雨水,一路奔馳着,前方不遠處出現幾個高高隆起的土包,有大有小,老孫說那是西夏王陵。景區大門裏面可以看到幾個相對大一些的王陵,雖比不上北京的十三陵壯觀,也能窺見當時這個王朝的興盛與孤傲。

    感受過車裏的溫暖,雖然風雨勢頭依舊,再次被撩撥心絃的我們不禁都縮回頭。老孫也沒下車,回頭看了看我們這些不爭氣的東西,無奈地搖搖頭。

    自此,西部的腳步戛然而止。

    回程的路上,老孫接到上頭的電話,他需要因爲某些事情引咎辭職。靈武工業區,他默不作聲地請我們吃了最後一頓飯,大家一起分享旅程快樂,一起憧憬下一次機會。老孫推杯換盞間喃喃自語到:去了就好好玩,很多時候只有這一次。人生也是,只有一次……

    老孫走了,我們也散了。我回了北京,又去了南方,再到了柬埔寨。其他人有回廣東的,有迴天津的,也有回福建的,卻沒有一個人留在寧夏。寧夏於我們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清晰,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的只有一次。

    那天走過的路,看過的景,聽過的話,深深地刻在了巖畫裏,怎麼也擦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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