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提醒我們春天到來的，是各種各樣在春天裏爭先恐後開放的花。去賞花是春天裏最有儀式感的事兒，哪怕只是去一趟公園，也是讓人滿心雀躍的。那繽紛的色彩，那陽光下閃爍的五顏六色的光芒，任心裏有再多的陰霾，這一刻都會會心一笑，沉迷其中。
等春花漸次收場，才意識到春天快過完了，才發現沒有好好看看春天裏的樹。那些深深淺淺的綠，舒展柔美；那些遠遠淡淡的新葉的清香，沁人心脾。
春天裏的樹也是很好看的，特別是南方春天裏的樹。
且不說柳樹吧，單說說烏桕。
四月上旬的一天讀到蘇軾的一首詩——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寒食後，酒醒卻諮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第二天一早去公園，想去看看“風細柳斜斜”的景緻，因爲此時正是寒食後的四月裏。
去到公園，柳樹葉茂枝沉，一些下垂的枝條被人折了去，頹唐地隨着湖風搖擺。哪有什麼“風細柳斜斜”。失望而歸。
路過那幾株烏桕樹，秋天裏常常惦記的烏桕樹，一擡頭，看見深褐的枝丫上此時長出了嫩黃淡紫的新葉，疏疏落落綴滿枝頭，趁着煙雨濛濛的天空，也是別有一番景緻呢。掏出手機拍了下來。春天裏的烏桕樹，也很好看呀。我在朋友圈裏說。馬上有朋友評論：你又來……我看了評論，默默地把朋友圈設爲私密照片。你的欣喜於他人是矯情，情感本不能相通，那就獨享這份喜悅吧。
最近上班，街道兩旁的香樟正在換新葉，陣陣新葉的清香緩緩流淌，沉醉在四月的空氣裏，覺得南方春天的樹真是太溫柔了。
最近家庭氛圍抑鬱，下班時間也不想立刻回家。那天特意繞道湖邊公園回家，邊走邊感慨，好久不來的公園被重新修整一新了。想起2018年天天早上堅持來這裏跑步，春天夏天直到秋天；2019年接手班主任，每天就沒空來了；去年公園久無人管理，到處荒敗，也提不起興致來了。走到公園的盡頭時，一擡頭，看到楓楊樹掛滿了翅果，正如書枝所描述的，“如古代美人的步搖”。回頭望，舒展的丁香樹的枝葉間，是半隱半現的湖邊別墅的屋脊，再往上，是清淡高遠的天空。一切都是春天裏美好的模樣。
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有一次翻出高三畢業時的照片，我對着鏡頭傻傻地笑着。給朋友看，她說了一個詞——舒展。我記住了這個詞，我知道我是多麼喜歡這個詞啊。十八九歲的年紀，有擔憂有迷茫有恐慌，但更多的是向四周生長的無所畏懼，向未來探索的孜孜以求，這正是生命中最舒展的狀態啊。回想起像春天樹一般舒展的年紀，心裏有悵惘有唏噓。
我計劃第二天再走一遍湖邊的路，再看看這些春天裏恣意生長的樹，期待着它們給我更多的驚喜。
第二天確實又走了一遍，但第二天急匆匆走過這一路，全然忘了去看看那些樹。風景常有，看風景的心情不常有，這也是爲什麼偶然的觸動是那麼彌足珍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