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裏夢裏的那個名字-----阿吉拉

        世間有一種美好叫懷念……

      在包頭市的西南有個小地區叫阿吉拉,在蒙語裏包頭的意思是有鹿的地方 ,阿吉拉是工人新村的意思,儘管一直到我離開 、到無人居住也無有鹿問津 。

      一代人從四面八方響應號召支援西北落戶在了那裏 ,一個天蒼蒼野茫茫卻不見牛羊的地方 ,每及冬天便白毛風呼嚎的地方 ,時有諺曰:阿吉拉三件寶:鹽鹼地豬毛草 、蜥了虎子(蜥蜴)滿地跑,可見其滄桑。一代人遷到了這裏開始建設 ,不久另一代人降生在這片土地上 ,就是而今已入中年的我們。我們的父輩大多是鐵路工人 ,爲鐵路建設辛苦了一輩子,還記得他們特殊的工作服叫油包兒,每逢下班時間路上行走的都是一些黑黢黢的“油包兒”,黑黢黢的還有他們的臉和手 ,他們剛從火車附近收工。他們大多不善言談,默默無聞中把最好的年華給了這片荒瘠…

      少時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在那個連個像樣的玩具也少見的歲月裏 ,就是憑着孩子的天性 ,硬是把猴皮筋兒、推鐵環、沙包、羊拐 、石子兒 、彈弓 、木頭手槍 、煙盒紙疊的三角四角玩到了極致 ,快樂了整個童年 。所以世界一定是物質的嗎?爲什麼那樣的快樂於物質極豐沛的今天卻成了奢侈品 ?

      住房分成東西中三部分 ,遙目望去 ,那一片低矮的平房橫橫縱縱 ,交點便是我們的家 ,外形毫無二致 ,只是各家小院裏景緻便風格迥異了 。我們家院裏那曾經蹦跳翻欄的豬 、一直養到地震才被殺掉的雞 、一些搖晃在記憶裏的花花草草 ,印象最深的是簡單卻怒放的掃帚苗 ,雞冠花總是染紅我的指甲和夢境 ,那色相平凡卻蓬蓬勃勃味道奇美的葡萄架蔭涼了我們的夏季 ,甜美了我們的味蕾 ,調劑了平淡的生活 ,它發芽結果枯萎都吸引着家裏每個成員的眼球 ,豐富了我們的生活細節 。當然 ,院裏家家戶戶共同的東西是菜窖 ,那裏備着我們一冬的白菜土豆。

阿吉拉只有一條東西向的主要街道  ,估計長不足兩公里 ,這條路是一條鹽鹼路 ,經常泛着白霜,到了反漿季節便如一條微型沼澤地帶,一步兩腳泥,車棱翻滾、一副猙獰的面孔伸向遠方。兩側便是供應站糧店郵局派出所等 。交通工具是腿 ,多年後有了自行車 ,便成了家裏的大件兒, 買回家第一個動作是用各種形色的彩條把它武裝到牙齒 ,騎到大街上成爲風景線 ,清脆的鈴聲迴響在很多小院上空 ,人們便知道誰家又添大件了 。現在想來多少有些心酸 ,那時的物質條件是多麼的匱乏 ,直到阿吉拉淡出我們的視線,也沒有出現公交車 ,它太小了 ,腿兒着就可以轉遍每個角落 ,也許這便成就了阿吉拉情結 ,人們多少感覺像是出自一個部落 ,有共同的根 ,有植在記憶深處的共同的回憶 ,那高高的水塔 ,那糧站大簸箕帶給我們孩童時代的新奇 ,那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的站臺 ,那通往站臺必經的橋洞、大悶罐 、小綠車 ,這些只有我們懂的名詞 ,多年後仍在記憶中隱隱再現 ,成爲曾經生活在那裏的人們共同的回憶 。

    通往橋洞的路上有片水溝,在大水溝邊有些許的蘆葦,我們結識了蜻蜓,它們悠閒地飛,我們詭異地作祟,鬼子進村一樣躡手躡腳抓住它們透明的翅膀,然後興奮地和小夥伴炫耀,我們也擼起褲管下到水中,用一根小木棍一個鐵絲圈和一點紗網自制的罩子去撈蝌蚪,撈王八蓋子,偶被吸血蟲偷襲也會狂喊大叫……哦,那什麼都沒有卻給了我們太多快樂的童年……那神祕的綠色郵筒 、那承載了我們多少盼望的一身綠色衣裝的石姓大叔  、那衚衕裏孩子們歡快的笑 、叔叔阿姨大聲喊孩子回家喫飯的吆喝 、偶有孩子調皮被揍的嚎叫 、各家的菜香 ,一個麻雀一樣的世界 ,卻是我們心底的故鄉 ,我們曾最親近的地方 ,有多少人能有這麼多相同的回憶 ,我們因此成了一個羣體 ,走得再遠 ,聽到阿吉拉這三個字 ,耳朵都會豎起來 ,心裏都會湧出親密 ,這已成爲一種條件反射。每每遇到提及那種不說就懂或在聯想中彼此都會有畫面出現的快感,也只有阿吉拉人會有,貧瘠貧窮卻有溫度的阿吉拉。

我們也有自己的娛樂,工委前的露天電影是整個地區的節日 ,正面反面坐滿了歡快的人羣 ,小孩子繞着圈打鬧 ,大人們大聲地打着招呼 ,到後來一家的黑白電視可以擠滿了鄰居 ,一個霍元甲弄得萬人空巷 ,到後來的彩電進家。後來蓋起了俱樂部,在那裏我們欣賞了高山下的花環、少林寺等好多經典,也是在那裏年輕人接軌了新鮮刺激的舞會………人們也會在空閒時創新自己的生活,增添情趣 ,拿報紙捲成小棍兒 ,穿在鐵絲上 ,用油漆刷上不同的圖案 ,當然工藝遠比我說的嚴謹複雜,便成了各式的特殊的門簾 ,在我們眼裏美極了 ,逢淅瀝的小雨,便透過這自制的門簾,嗅着油漆的餘香,也會有心事,也會憧憬遠方 。再後來在世界各地見到各種絕美的工藝品,卻都沒有那種最初的視覺和對心底的衝擊力,以及那種孜孜的美好 。到我們慢慢離開家鄉,學習工作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平坦 苦痛讓我們成長 磨難讓我們堅強了自己的翅膀……

      生長在小地方沒見過大世面的我們如今或天各一方或安家在周邊,我們已然無法回到過去,阿吉拉也在地震後成爲一個符號  ,民房已在歷史中故去 ,但我們卻總是回到那樣一種情緒 ,回憶共同的童年 、事件 、故事 ,清晰如昨  。在成長的年紀裏,我們追尋愛戀、事業 ,強化了個體 ,但曾經的所有根植在記憶裏 ,所有過往一刻也不曾疏離 。再大的權 、再多的錢 於它都毫無意義  。雖然回憶的碎片已少有細節來關聯 ,卻星星點點的在腦海中閃爍 ,夜深人靜時越加凸顯 。歲月是如歌的行板,多想再觸摸那片鹽鹼地返漿後的軟。模糊中,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最是人間難留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永遠不會老去的就是那段記憶 ,記憶裏的那個名字 --阿吉拉……我魂裏夢裏的--阿吉拉---那個我們曾經追夢而今夢追的地方 ,一生已定 ,此憶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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