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新星宿傳奇》第二十八章 浮萍各東西

原作者@錦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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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新星宿傳奇》第二十七章 迷林生事端

第二十八章 浮萍各東西(1)

通常過於美好的事物都不忍拒絕,即便喬裝後的虛僞皆是親眼所見,也不會因爲猜疑而立刻抗拒絢麗的蠱惑。就好比邂逅了一個蛇蠍美人,全然不顧紅粉骷髏的本質, 只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纔不枉此生。

那白衣女子的話音如落珠玉,一顰一笑又溫婉十足,令韓小秋三人確信不疑,欣然謝過,爽快接過杯盞,一飲而盡。也不知爲何,待他們飲過後,卻頓覺氣悶胸緊,似小鹿亂撞般倉促難耐。

三人不明就裏,也不敢唐突造次,只得急切地向那白衣女子詢問個中緣故。卻見她面露難色,哀嘆一聲回道:“明心泉乃上界仙品,此水可明心見智,避除邪念。想必是三位道友與這仙品福緣淺薄,加之體內凡垢污重,效果只能是難遂其願。小仙也是愛莫能助!”

說完就消失不見,眼前如夢似幻的美景也隨着她的離去漸漸隱沒,直至完全掩蓋在濃霧中。而三人不舒服的狀況極爲短暫,轉瞬即逝,待回覆平常後,便不以爲意。

且說那幻化的凌波仙子絕不會心存善念,美其名曰的仙品只是水妖族獨有的絕情水。其實,若仔細思索,便能尋到些蛛絲馬跡,縱使上界真有此物,想必也不是輕易可得的,自然有仙吏嚴加把守。

據此可見,懵懂少年所需的不單是歷練,而在於懂得照見吾心,不受外所惑,不被情所絆,徹底褪盡浮華,重歸質樸。

他們的最終抉擇正是水妖期盼的結果,當孤軍奮戰無法取勝時,只能逐個瓦解,爲彼此種下埋怨的間隙,待水到渠成之時,輕輕一碰便可分崩解析,亦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百尺之室焚於隙煙。

在她看來,比遺忘更爲決絕的傷害唯有直刺人心的辜負,一旦自私的種子在心中開始萌芽,偏見與傲慢則會變成唯一,亦如舌上三尺龍泉劍,殺人不見血,毀人於無形,招招致命卻又尋不到變化的出處。

此時,厚重的白霧也有所消退,不似起初那般濃密,漸漸變得稀薄起來,亦如少女身上的曼妙輕紗,飄逸柔美。掩藏在帷幕之後的景象若隱若現,光影中折射出的朦朧美隨即在清晰中被滌盪,緊隨其後的竟是出乎意料的失望。

放眼望去,天地間充斥着無盡的黑暗,每一寸彷彿都險象環生。這裏並非幽冥之地,卻是鬼魅無比,永遠充滿了神祕與未知。

隱匿於瘴氣森林之後的幽暗沼澤,有着讓任何生物都望而卻步的力量,無法看透那究竟是惡毒詛咒還是刻意維護。或許正因爲如此,沒有外界紛爭的干擾才成就了毒物的一方樂土。

大抵是缺少陽光撫慰的緣故,各色奇葩長得分外異樣,挺拔的身姿顯得桀驁不馴,高傲地搖曳在莫名的暮色中。

許多盤根錯節的枝椏早已枯死,其上依然幽光縈繞,無以述說的哀愁似乎正等待有緣人撩開過往的面紗,只剩空洞滲人的注目在深處駐足。

當黑暗成爲此處最高禮遇,所做得唯有欣然接受,容不得半點抗拒的理由。

第二十八章 浮萍各東西(2)

少時,三人身旁竟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迷離非常。臻榮告誡道:“千萬別靠近!那是燈籠草爲食人花捕食獵物所亮的光。這兩種植物常居一處,互爲己用。一旦有獵物上鉤,食人花則先一股腦整吞下肚,經過一番消化所餘的殘渣精華便盡歸燈籠草享用。”

此時,死亡的警示比任何勸說都具說服力,其他二人面對光的誘惑只得敬而遠之,不敢靠近半步。韓小秋他們茫然地行進在謎一樣的路上,腳步深淺不一,以至於散發着腐臭的淤泥沾得鞋子到處都是。

忽然,只見遠處道道耀眼的光芒直衝天際,徹底將幽暗打破。那光極爲絢麗,臻榮也不知是由何物發出,引人入勝的景緻讓他們將應有的警惕忘得一乾二淨。好奇永遠是驅使邁向死亡的前奏,而韓小秋三人恰好屬於有勇無謀一類,既不似賀蘭慕般心思縝密,也不似鬼瞳般城府在胸,所關注的風景往往只限於表象,一旦被迷只能是無法自拔。

待他們走近後細瞧,大如華蓋的花瓣平滑且光亮,緊密地拼湊將根莖徹底遮擋住。花上炫光流轉,似星辰般閃爍不停,來回折射間盡顯旖旎非常,此時三人雖身處幽暗之地,卻覺另有一番風情。

趁着他們目瞪口呆之際,僅是轉瞬即逝的工夫,華蓋下便以不露聲色之態迅速移動,而表面的安詳柔和亦如初見,沒有絲毫異樣。他們每走一步,鏡中的影像便相隨而行,只會是在不經意間影像竟流露出絲絲輕蔑地嘲笑,一閃而過。

但見華蓋漸漸飛旋上升,似蒲公英般漂浮交錯,霎時天地間霞光湧動,五彩斑斕的流光交相輝映,璀璨奪目的炫麗不忍直視。

待華蓋停住,他們定睛看時,才驚覺其他二人早已不見蹤影,僅剩獨自留在原地,原來趁着霞光閃耀之時三人已被分隔開來。

對於此前經歷的種種,韓小秋三人一無所知,更不會知曉水妖千方百計誘他們喝下絕情水,也只是爲前往此處作鋪墊。

這個由凝鏡花所形成的奇幻之地正是護法結界的入口所在,全因它藏匿於幽暗沼澤中,即使屢有傳聞,也沒誰能有緣真眼得見。

凝鏡宮的陣法極爲巧妙,到底由誰設下竟無從得知。凡入陣法者,可見與之對立影像,如孿生子般形影不離。當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間可謂真假莫辨。真可變假,假可成真,你不曾關注她,她卻最瞭解你,雖時刻同在,而你看到的卻只有自己。

鹿疑鄭相終難辨,蝶化莊生詎可知。半生浮沉,到頭來方覺黃粱一夢,快意人生也不過如此!究竟活在何處全憑己心,僞善的面具無處不在,是繼續延續還是打破僵壁,看透者大徹大悟,癡迷者猶在夢中。

這是一個不易破解的迷宮,琢磨不透的謎底只會讓局面變得混沌不堪。當內心的陰鬱無處遁形,唯有用虛張聲勢來掩飾背後的奸險,好讓自我懵懵懂懂,不知覺醒。

顯然自我救贖成了此時僅有的出路,若懂得照見吾心,便能撥雲見日;若一味愚昧無知,只能在循環往復中飽受痛苦磨折。

第二十八章 浮萍各東西(3)

卻說韓小秋望着鏡中自己的影像有些出神,接下來的狀況讓他倍感意外。只見鏡中影像整了整衣衫,自負地說道:“想我韓小秋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那個死胖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是個十足的廢物!若少了他,倒還好些,省得老拖後腿!”

韓小秋見影像說得極其過分,遂大喊道:“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和他可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一直都親密無間!”

聽到此話,影像竟哈哈大笑起來,對韓小秋譏諷起來:“你這麼快就惱了?果然是我最瞭解你!親密無間?你真是傻得出奇!難道你就看不出他對丫頭是存有非分之想的嗎?要不然他怎會平白無故找機會與丫頭獨處,你卻只能做個跟班?”

這話分明是直刺韓小秋的軟肋,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臻榮會是那種橫刀奪愛的忘義之人,遂怒氣衝衝地罵道:“你胡說八道!簡直是可惡至極!”

影像卻顯得處亂不驚,故意慢條斯理地回道:“隨你信與不信。要知道我和你同爲一體,又何須刻意欺瞞?你也不好好想想,他爲何會自告奮勇過橋,還不是惦記丫頭?你別忘了,他的真身可是執明神君,威猛神勇的玄武大神!即使現在凡根未褪,千斤之力所匯的身軀又有何物能承受得住?這分明是刻意爲之,你還當他是好心?省省吧!”

影像的話讓韓小秋有些半信半疑,但始終無法相信臻榮會是個居心叵測的奸佞小人。影像見韓小秋很是猶豫,便對他誘惑道:“你若不信,我便讓你看看他的真實所想,如何?”說完,臻榮的言行舉止便浮現在鏡中,與韓小秋對立而站。

但見臻榮與他鏡中的影像正在交談,只聽影像說道:“虧我還跟你同爲一體,真替你感到不值!從小到大就是個沒嘴的笨葫蘆,光受欺負不說,到現在既沒成家也沒立業,簡直愧對臻家列祖列宗!”

臻榮嘟囔道:“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本身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自然說不出甚麼至理名言。我跟小秋一直情同手足,倒不能說誰欺負誰。說我沒成家立業,這個倒是不可否認!你以爲我不想嘛?只是時不待我罷了!”

影像冷笑道:“時不待我?你也不好好想想,自己爲甚麼要進山海經來?還不是小秋想抓狐妖立功受賞,與你何干?別跟我提那本破書,你不看還好,看了又有何益處?倒頭來還不是被人使得團團轉?爹臨死前是怎麼囑託你的,不是讓你將臻家的手藝發揚光大,有朝一日能光耀門楣嘛?到如今你都作了些甚麼?一無是處!”

這番話說得極爲犀利,真是針針見血,撮到痛處,令臻榮無力辯駁。只聽影像又說道:“說到年紀,你與小秋相仿。瞧瞧人家,現成的美嬌娘在身邊殷勤照顧,你卻無依無靠。要說本事,他充其量就算個候補衙役,而你好歹也是御廚之後,身懷絕技竟無處施展,成天東奔西跑,不是抓狐妖就是找解藥,如此下去,怎有作爲?”

臻榮對影像所言不太認同,便說道:“朋友結交,自當義氣爲重,貴在誠心。我又怎能在這時棄他們與不顧?”

影像冷笑道:“交情義氣能值幾何?你以爲不橫刀奪愛,就是義氣之舉,他便視你爲手足?真是癡人說夢!你不棄人,人已棄你。不妨跟你明言,他早就嫌你是累贅!既然這樣,還不如趁早各奔東西,自尋前程。”

雖然韓小秋與臻榮都不相信對方會陷自己於不仁不義的境地,但相互的影像卻各展其能,使之看到彼此最爲刻薄的一面,極力在身旁煽陰風點鬼火,惟恐天下不亂。在輪番鼓吹之下兩人堅定的心有所動搖,直至漸漸瓦解。

第二十八章 浮萍各東西(4)

話說只聽韓小秋的影像向他問道:“鏡宮歷來有規定,最終只許一人前往,你是願意留下還是同他們一起走?若留,便能脫胎換骨,褪掉凡根;若走,只能沉溺紅塵,受俗事紛擾!”

韓小秋不假思索地回道:“我願留下!”

影像點頭稱讚道:“不虧你我互爲一體!真是可喜可賀!”

而臻榮這邊,他的影像也在極力遊說:“這條路最終只許一人前往,你若留下毫無益處。倒不如去到有造化的地方,將滿身抱負予以施展,纔不辱臻家御廚名號!”

臻榮顯得猶豫不決,茫然地說道:“即使我要離開,也不知道出路在哪裏?如何出得去?”

眼前浮現的結果讓鏡中的影像很是滿意,遂笑道:“你若想走,我自有辦法讓你離開!待會兒緊閉雙眼,僅是轉瞬的工夫便可出去。”

臻榮欣然答應,之後便見一朵凝鏡花從花羣中脫離出來,而他穩坐於花心中央。碩大的華蓋趁風而上,似浮萍般隨波逐流,不知飄向何處。

之後,一抹亮麗極爲深刻地划向深如濃墨的夜空,璀璨的弧線隨即勾勒出短暫的美,漸行漸遠地消失在天際。

此時,多年的手足情誼頃刻間便化爲子虛烏有,而韓、臻二人依舊執迷不悔。也不知何時才能幡然醒悟,懂得內心苦楚?只怕明白之日,早已時過境遷,若能亡羊補牢,或許爲時未晚。

話分兩處,卻說柳翠微初見鏡中影像時並未發覺有何異樣,或走或停也是如出一轍,不多時竟發現對方開始隨心所欲起來,與自己判若兩人。

只見影像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是不是很好奇?坦白地說,我只是你看不到的那個自己。瞧你如今柔情似水的模樣,全無昔日作風,真真令我痛心不已。難道你就打算相夫教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雖說與自己互爲一體,但這番話讓柳翠微甚覺不爽,生氣地回道:“嫁作他人婦難道不是一個女子最好的歸宿嘛?”

影像冷笑道:“你的命格早已註定,豈是那些俗類可以比擬?別忘了,你的真身可是陵光神君,怎能如此糟蹋?”

一句話似乎驚醒夢中人,柳翠微急忙問道:“那你說我該如何?”

影像回道:“你天資聰穎,是成爲丹藥師的不二人選。只是如今修爲欠佳,以至於所煉丹藥成色平平。若得異士指點迷津,定能精進許多。”

柳翠微想了想,甚覺有理,卻很是茫然,便詢問道:“你雖這樣說,但我又去哪裏尋異士?”

影像呵呵笑道:“果然是一點就通!你若留下定是索然無味,既無藥可採,也無風景可看,倒不如我助你早早離去,如何?”

柳翠微點頭同意,見她無異議,影像故作深沉地說道:“前方路途漫漫,我也不知異士身在何處,日後還需你自己費心找尋。如今先緊閉雙眼,待風住時,再作睜開。”之後柳翠微依照所言,也乘着凝鏡花飄離了幽暗沼澤。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大抵如此,橫豎總有分開的那一日,只是早與遲罷了。據此看來,重列仙班之路真是任重道遠,分道揚鑣似乎是躲不開的劫數,註定需要各尋出路之後才能握手言歡。

第二十八章 浮萍各東西(5)

話說與韓小秋三人分別後,鬼瞳主僕連同賀蘭慕、韓小春四個在迷霧的裹挾下沿一條岔路繼續行進,溼潤的氣息帶着深深寒意撲面而來,隨後便擦肩而過。環顧四周,此刻盡歸一片蒼茫,濃密中所摻雜的厚重除了窒息,別無其他。

擡頭仰望,團團白紗來回縈繞,將置於眼前的藤葉枝蔓悉數遮擋起來,直至密不可見。撲朔迷離的霧色吹不散也看不透,飄渺間似乎危機重重,令鬼瞳他們分外謹慎地朝前走去。

忽然,韓小春只覺腳下有些軟綿綿,不知踩到何物,待擡離時,耳畔傳來陣陣似煙花綻放的聲音,清脆且響亮,說來也奇,那霧像被驚擾了似的,頓時倉惶而逃,頃刻便消失得無影蹤。

一股強勁的力量正在地底深處持續湧動,千軍萬馬彷彿便潛藏其中。稍後竟傳來隱約傳來齊整的步伐聲,磅礴的氣勢令人敬畏不已。霎時間,地面變得不停顫抖,抖動幅度也越來越大,僅僅只是轉瞬的工夫就變得異常劇烈,驚得林中禽飛獸走,場面極爲混亂。

只見深褐色的腐泥亦如沸水般反覆翻滾,天地間驟起的殺煞之氣甚是濃郁,令鬼奴臉色大變,忙說道:“事情不妙!想必韓姑娘剛纔踩到了驚夢草,那草所傳聲響方圓百里可聞,這一響定是把藏於地底的殭屍蟻給吵醒了!”

賀蘭慕見鬼奴神情緊張,頓覺事態嚴重,遂問道:“鬼奴老伯,甚麼是殭屍蟻?”

鬼奴神情肅然地回道:“那殭屍蟻似乎並不居於此處,究竟是何時來得也是衆說紛紜。因它們既無神智亦無魂魄,好似任人驅使一般,故得此名。每每攻擊必是傾巢出動,加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令許多法力高強者也是束手無策。”

鬼瞳不解,便問道:“若它們是從別處來的,想必此處之前應歸於其他精怪吧?”

鬼奴點點頭,說道:“瘴霧迷林原是樹妖族的領地,此處也是山海經中唯一擁有護法結界的地方。相傳在上古時期,天帝爲穩定四方秩序遂設下結界,並派四季之神鎮守一方,分別是春神句芒、夏神祝融、秋神蓐收、冬神玄冥。結界本是應天道而生,順陰陽而行,人間之所以能生生不息也是受此靈力感召。不曾想,五界中殺戮四起,使得戾氣橫行、怨靈肆虐,趁機煉化成形的精怪更是非同尋常,那殭屍蟻正屬此類。自打它們來了後,樹妖族也變得隱匿無蹤,雖說兩者互不相干,卻覺得很是蹊蹺。”

頓了頓,鬼奴嘆了口氣,又說道:“也不知是誰在幕後窺探操縱,只怕日後再無寧日。眼下雖說瘴霧已去可以用法,但陰靈一族的魂魄術對殭屍蟻全無作用。如今韓姑娘也有傷在身,僅憑三者之力鮮有勝算,若是智取,或有一線生機。”見話音中透着兇險,鬼瞳與賀蘭慕自然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注視着前方的一舉一動,生怕有所閃失。

此時,那步伐聲越來越近,益發得渾厚凝重。兵臨城下的對決好像一觸即發,而今唯一能做的應對也只是靜觀其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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