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試鏡
文/素國花令[莫落血棠]
此次試鏡的場景有一段,是楚蘭清特意挑中的。
朝中內憂外患,國師領命赴邊關,在前一夜,他約少俠在茶樓相聚,那日傾盆大雨,紅衣少俠披風雨而來,這一次他們直面了一直逃避的問題。
劇中的雨,是棚中的降水機制,兩人幾乎是被兜頭澆了個徹底。
楚蘭清一秒入戲,攏袖烹茶,斂眸間溫潤如玉,像是與老朋友敘舊一般怡然自得。
荊無秋合傘推門而入,嘴角帶笑:“怎的這般匆忙叫我?今日要去哪兒?”
“你來了。”
是肯定的語氣,沒有一絲質疑。
他知道他會來,雖然不知什麼時候來,但他明白,他一定會來。
荊無秋笑意僵了僵,掀袍落座時,又恢復一派笑意淺淺:“我聽說新開了一家飯館兒,廚子來自蜀中,做的一手好菜,我們明日去喫,最近還有劃舟丹楓,也可以去…”
“我朝內憂外患,君主之命,要我赴邊疆退敵。”楚蘭清適時打斷他的話,擡眼看着荊無秋,目光中,映着輕晃的燭光,“明日啓程,此行兇險,若是…”
“你可曾贈我歡喜?”荊無秋的雙眼緊緊盯着眼前的人,年少固執,又一腔孤勇,“我又能否貪心一點,求你一場歡喜?”
那雙泛着紅的眼,撞進楚蘭清的心裏,可他還在戲中,手中長袖捏緊,他站起身,甩袖負手,背對荊無秋。
楚蘭清閉了閉眼睛,聲音顫抖:“此生已許天下平,難許君心照月明。”
“哈哈…好一個已許天下…難許君心…”
荊無秋悽然笑起來,緩緩起身。
楚蘭清背對着他,看不見他赤紅的雙眼,看不見他那一刻透體而出的絕望,荊無秋打翻了茶盞,拂袖離去。
窗外的風雨飄搖,吹落在楚蘭清的衣袖,沾溼後滴水而落。
荊無秋站在與他一個屏風之隔的地方,傾天的雨水墜落而下,楚蘭清悽悽的笑聲傳進耳朵裏。
兩人像是相愛卻無法在一起的互相折磨,又像是在亂世之中背靠背相擁。
僅僅一個屏風之隔,荊無秋單單站在那裏,所扮演的紅衣少俠,那隱忍形象,就已經入木三分。
那人如泣如訴的呢喃着:“對不起…對不起…你我不許今生,便許來世…”
荊無秋微微側首,眸光微斂,指尖寸寸捏緊。
隨後他轉身下樓,而樓上的人,目送他離去。
荊無秋淋了一身的水,輕輕開口:“我貪得無厭,要你來世,也要你今生。”
“咔——”
唐導聲音一落,荊無秋幾乎是第一時間飛奔下場,取了毛毯和保溫杯回來,將毛毯蓋在楚蘭清身上,又將保溫杯遞過去。
“紅糖姜水。”
楚蘭清接過保溫杯,看向荊無秋,那人也淋了水,一身狼狽,入戲時眼眶微紅還未消散。
荊歲安走過去,將毛毯蓋到自家弟弟頭上,看向楚蘭清的目光帶着些微不善。
楚蘭清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荊無秋扯下毛毯,深吸口氣,轉頭看向那渾身低氣壓的人:“荊歲安你幹什麼?”
荊歲安氣結:“臭小子,別沒大沒小的,我是你哥。”
唐導看出幾人氣氛不對,連忙開口:“那什麼,二位去換一下衣服吧。”
荊無秋默不作聲退到楚蘭清後面,那人邁開步子往後臺走,他方纔跟上去。
……
兩個人離場之後,就是季榷試鏡。
臺下的齊舞抱着劇本,站在唐導身邊,拉了拉他的衣服,微微搖了搖頭:“唐叔,這個人不行。”
唐導微微側首聽着,卻是面上不顯,不置一詞,跟楚蘭清一比,季榷簡直差了一大截。
先不說演技問題,偏偏他選的還是國師舌戰羣儒的那場戲,那場戲考驗的是氣場和臺詞功底。
一大段的臺詞,加上國師大人自身綿裏藏針的做派,笑意盈盈卻帶着刺,那種自然而然的自信幾乎是由內而外的。
可季榷不行,他演不出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荊歲安看着季榷,反而覺得楚蘭清順眼多了。
殷瑤抱臂坐在自己未婚夫身邊,老神在在的晃着身子,看着季榷的表演,嘖了一聲兒:“沒有那金剛鑽,偏攬這瓷器活兒。”
荊歲安點了點頭,雖然他以角色的事威脅荊無秋,但他沒想過拿身份壓人,唐導選角自有一套規則,他不會干涉。
更何況,現在這種情況,他越打壓,越容易起到反作用。
唐導偏首問場務:“趙藺呢?”
場務看了看四周,回道:“藺哥現在應該在後臺。”
唐導點了點頭:“去把人叫來吧。”
場務應了一聲兒,小跑着去叫人。
另一邊,梅姐握緊手中的礦泉水瓶,力氣大到幾乎將瓶子捏的變形。
楚蘭清真的有本事,他這麼多年步步爲營,幾乎可以說是浴火重生。
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在這麼重要的試鏡中,與一個不見名不見影的人合作。
趙藺從後臺出來的時候,梅姐就知道,乾坤已定。
趙藺與唐導握了握手:“唐前輩,好久不見了。”
唐導笑了笑:“一直想跟蘭清合作,但都沒有機會。對了,和蘭清搭戲的人是…”
他注意到兩人長相了,可試鏡馬上開始,他又不好多問,只能在國師這個角色決定的時候詢問一下趙藺。
“哦,是蘭清的生活助理,叫荊無秋。”趙藺心思活絡,但是對於唐導他心存感激,所以也不會說謊,於是他又補了一句,“他是個圈外人。”
“圈外人?那他演技很不錯了誒。”齊舞歪了歪頭,眨了眨眼,“我看那人與荊總模樣相像,怎麼會到凰清做一個小助理?”
趙藺搖了搖頭,卻是沒接話茬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荊無秋和荊歲安關係頗深,一個總裁的直系親屬,卻到娛樂圈混成了一個小助理,這怎麼看怎麼不合邏輯。
可人家不說,他也不好多問什麼。
唐導對於楚蘭清略有耳聞,也向他遞過橄欖枝,見過的面不過寥寥幾次。
他的印象裏,楚蘭清是個溫文爾雅,不卑不亢的人,那時楚蘭清拒絕了他的幾次出演邀請。
那時候他只說,還不到時候,他的演技還不夠成熟。
年少出名的楚蘭清對於這份事業非常認真,他看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知道自己要什麼。
唐導是唯一一個在當年楚蘭清出事的時候,試圖幫忙洗白的人,可楚蘭清沒有答應。
在風口浪尖的人,私底下與唐導會面。那個曾經星光熠熠的少年人,眼底烏青,整個人帶着病態。
少年見面的第一句就是:“謝謝您能看得起我,可我現在還不適合。”
人們偏信看到的,聽到的,卻只看中結果,不看過程,所以往往很多真相都被掩藏在不爲人知的地方。
想要挖掘出來很難,或者說,想要挖掘的人,少之又少。
唐導將合同和劇本遞給趙藺,笑着開口:“告訴蘭清,現在到時候了,他可不能再拒絕了。”
趙藺接過合同和劇本,彎身道謝:“蘭清既然來了,就是時候到了,謝謝唐導給這機會。”
唐導擺了擺手:“這是他自己的本事。”
……
劇組後臺。
荊無秋打了個噴嚏,看着楚蘭清換完衣服,喝完了保溫杯裏的紅糖姜水,這才轉身去解衣服上的繫帶。
“安秋公司的荊總,是你的…”
楚蘭清語帶遲疑,眼裏帶着幾分探究。
荊無秋手上一頓,卻是沒辦法在他面前說那些不好的事。他淡淡開口接話:“哥哥,他是我的雙胞胎哥哥,不過我的事,他管不了。”
“看你們的關係,好像不太好。”楚蘭清起身往保溫杯裏續了杯熱水,半開玩笑的調侃,“你就不怕,他讓我失業?”
“他不會。”
荊無秋回了三個字,就去洗手間褪下打溼的古裝,然後在揹包裏找了一套換洗衣服穿上。
因爲知道要淋水,他就帶了彼此的兩套衣服。楚蘭清衣服的造價很高,而他身上穿的,仍然是一套廉價的運動服。
荊無秋出了洗手間,將自己的溼衣服用塑料袋一裹,塞進揹包裏,折身去拿楚蘭清那套淋溼的古裝和溼透的衣服,放在烘乾機下烘乾。
造型師方纔回來,笑盈盈說道:“放在那裏就行,會有人處理的。”
荊無秋手上動作未停,抿脣笑了笑:“是我老闆讓這麼幹的,說是讓你們少做點事。”
楚蘭清挑了挑眉,沒有接茬兒。荊無秋這算是賣他個好感,他不會不明白。
造型師笑起來:“那可真是太感謝了。我外面還有事,飲水機有熱水,等一會兒試鏡結束了,唐導還說要一起去喫一頓。”
楚蘭清點了點頭,看着造型師拿着化妝工具又急匆匆跑出去。他扭頭看着將衣服熨貼整齊的人,眼裏探究意味更濃。
一開始荊無秋對他的瞭解,對他的好,讓他不由自主的將其代入陰謀之中。在沒有見到荊歲安之前,楚蘭清一度以爲他是對家派來的。
可不得不說,荊無秋很細心,對他也很不錯,“生活助理”這身份,已經不適用於他了。
因爲荊無秋太面面俱到了。而且,履歷上,他有太多不符合“荊總弟弟”的地方。
楚蘭清沉默半晌,方纔緩緩開口:
“你,好像很在意我的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