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溼毛巾擦了一下他的臉，他有些不適應，說冷，用手開始擋我的手，不讓我擦他的臉。沒事，涼一點醒醒腦子。我拿開他的手，執意要擦一下他的臉，只一下，他就用手擋着我，不讓我擦他的臉。
他的眼睛始終閉着，已經被眼屎糊住，我本想用溼毛巾擦掉糊在眼睛上的眼屎，他死活不讓，我只好用手分開他的眼皮，他看見了我，啊啊說了兩聲，又閉上眼睛想去睡覺。
我不想讓他睡覺，自從他迷糊了以來，每天都要睡上十幾個小時，前段時間每天還有幾個小時能清醒地說話，這段時間，母親說他天天睡覺不起來，只有喫飯的時候纔起來。
我感覺他有些不舒服，低頭一看，原來身上的秋褲溼了，他現在已然不能自理。我扶起他來，他有點清醒了，嗯嗯啊啊地說着什麼，上衣有部分也溼了，我脫掉他的上衣，他身上的肌肉都已經沒了，剩下只有褶皺的皮膚。看到這個樣子，我很難過，說不出來的難過，但還是強忍着淚水，幫他換好了衣服，上衣下衣全換了，身下的褥子也換了，換好後，他重新躺了下來，喃喃說了一句:好了。
他年輕時有一次帶着我去玩雙槓，他在雙槓上做着動作，我那時還沒有雙槓高，只能扶着雙槓看他飛舞。他還帶着我跑步，我跟着他，跑的氣喘吁吁，他有些不高興，讓我快點。他沒陪我做過幾次運動，所以陪我的每一次我都印象深刻。
現在他身上的肌肉找不到了，曾經飽滿的臉頰現在都已經凹陷了，像是一張枯萎的葉子。他喜歡文學，這點我遺傳了他，小的時候在一起時，他經常背唐詩讓我聽，還教我背，現在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母親說他已經迷糊了，前年的時候，他還能走路，自己出門轉轉，雖然跌跌撞撞，但還可以在小區裏散散步。現在我想用輪椅推他出去，他都不願意出去了，他說不了太多詞語，只是快要出門的時候，用手扒着門框，嗯嗯不願意出去，沒有辦法，只好作罷。
換好衣服的他沉沉又睡去了，我走到他牀邊，想看看他怎麼樣，他閉着眼睛，我用手輕輕按摩他的頭頂，他醒了過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又閉上眼睛。我按了下太陽穴，他有些不舒服，嘴裏說緊緊，然後用手撥拉我的手，他的手有些涼，手上都是老年斑，我握住他的手，他也握住我的手，就像小的時候一樣。
他又睡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我抽出手，給他蓋好被子，看着他沉沉睡去。
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卻又是無能爲力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