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有光

01

“嘩啦~嘩啦~”一串鑰匙圈在一起上鎖發出來的聲音。

“說是剛換上了最新公示,快點,快點,去看看上面都有誰!”

祕書處新來的女孩董箐和郝倪拉着手,一陣風似的從走廊裏颳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都緊閉着,她們以爲自己壓低了聲音,不會影響到誰;卻不知在這深沉暗靜的二樓,那低低的聲音就像一顆炸雷,響徹了整個走廊。

東面走廊裏有一道細光應聲而出,然後光線一點一點緩緩變大。這個開門的,是人事處內勤穎兒,外面的那張公示就是她親自去貼的。

停在門裏,傾耳聽着走廊裏的動靜;一陣風吹來,吹散了辦公桌上的一沓紙,飄落到了地上;她趕緊回身,費勁地一一撿起,理順整齊後,把手機壓在了上面。

“老二也一歲半了,自己是該減減肥了!”一屁股坐回椅子裏,看着小鏡子裏軟嫩的雙下巴,穎兒深深吐出一口氣。

“儘管我沒有投票權,但在公示上的監督號碼,就是自己桌上的這部電話,自己關心和留意那都是應該的。”

這麼想着,穎兒的目光又看向了那一摞報表,敞開的辦公室門也就沒去關。

02

與此同時,走廊裏面響起“塔拉~塔拉~”的腳步聲。

一身休閒衣褲的陳荃,蓬着頭髮、趿拉着玄色的老布鞋走去了衛生間。

“唉!人老了,連覺也都變少了。”

喫過午飯後,他就躺在了沙發上,卻一直睜着眼沒睡着,無聊地給處裏內勤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誰知竟是董箐接起的;

自己一個馬上到點退休的老年男處長,和這二十多歲的未婚小姑娘,真沒有工作之外的話題。

“喂!你好,這裏是祕書處,請問有什麼事情?”

“昂,是我,聽說新公示剛剛貼上去了,去看看吧。”話一說完,陳荃就扣了電話,自己真是在沒話找話。

可是:自己老了!還睡不着!這些話和小姑娘們說得着嗎?他又躺回沙發裏,無語望……天花板。

真磨嘰,說好的雷厲風行呢!

直等了差不多十分鐘,陳荃才聽到對面有了動靜,聽見兩人嘀咕着出門。

心裏不滿意着,睡意還全無,他就起身去了衛生間。

從衛生間裏出來,陳荃邊走邊甩着手上的水珠,目不轉睛的餘光掃過了幾個緊關着門。

“除了自己和那幾個超齡的,這次提拔誰,都是有可能的;誰的工作能力強?誰的爲人處世好?嗨!不用操這個心了,再堅持一個月,就該在家裏睡午覺了。”

幾分鐘後,從他半開的門裏,傳出了沉睡的鼾聲。

竟然睡了?

03

不一會兒,陳荃隔壁的房門也推開了,西面的走廊頓時明亮了許多;每天習慣午睡十分鐘的劉祥雲輕輕走了出來。

高大魁梧的他,原是個專業籃球運動員,雖說轉行已有二十多年,但他身上的運動氣質和生活習慣依然如故。

向上伸展着雙臂,又做了幾個左右扭轉身動作,他才擡腳去了西頭的窗口處;

在窗臺上有一盆米蘭,這些天隨着天氣的轉暖,米蘭馬上就要開花了。

伸手去摸摸花盆裏的土壤,手指上的感覺還有溼意,今天不需要澆水。

高擡起右腿,腳後跟準確地落在了窗臺上,90℃打開的兩腿保持好筆直,身體前傾稍稍用力下壓,他壓起腿來。

“這次選上來的,是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就好了!到時候就可以一起去球場了。”

劉祥雲很不喜歡現在這種沉悶的午休,可是想到目前這層樓裏幾人的年紀,他只能躡手躡腳,換腿接着壓起來。

“嗡~嗡~嗡~”冷不丁來了一個激靈,祥雲長褲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這波及面的尺度挺大的。

摸出來,劃開,微信裏來了一條語音。

放下左腿,支着腳尖轉了轉腳踝,戴上了藍牙耳機。

“這次全系統公佈了三十六個人,你們那裏有兩人入選。”

這個小匡,總是拿些遲到的信息來擾人。

“我已知曉,謝謝!”信息發出去,他就想回辦公室。

“你和馬明明熟吧?”可是小匡的信息回得很快,這次還是文字。

劉祥雲皺眉,這勢利的傢伙,是想通過自己搭上新提拔上來的人吧?儘管心有慼慼,他還是回了:你有啥事?

等了一會兒,頁面上顯示對方還在編寫,他便不看了,把手機往口袋裏一放,做着擴胸動作就回了辦公室。

聽兔子叫,耽誤種豆子。自己還要完成兩篇學習心得呢!

04

“梆、梆!”盯着報表的穎兒聽見了兩下輕輕的敲門聲。

不過,那不是敲她的辦公室,是敲她對面那間大辦公室的。

沒有猜錯的話,敲門人該是馮舒:一身的香氣刺鼻、脖上掛聽診器、懷抱着血壓測量器。

“真不理解,每天測血壓,就真能起到降壓的作用?”如同她現在不敢走出去看看到底是誰,這個疑問穎兒也只敢放在心裏。

穎兒猜的沒錯,此時的馮舒正貼近了木門,辨聽着:

“門沒鎖,進來吧!”聲音很平淡。

推門進去,隨手關門。

“嘻嘻~嘻嘻~”馮舒擠出甜蜜的笑容、露出幾顆白牙後,纔看向坐在沙發上的人:

大臉盤子、眯縫眼、高鼻樑下薄薄的嘴脣泛着冷硬;不英俊的面目,若說有啥異於常人,那就是過分白皙的皮膚。

那人沒有讓馮舒坐下,也沒有伸出手臂,而是:“說說吧,外面看公示的人多嗎?”

揣測不出喜怒,馮舒越發地小心翼翼:“嗯、嗯~不太多,我留意看了半個小時,有幾個人駐足,其他人瞟了一眼就走了。”

“爲什麼不關注呢?”那人似在發問,又似是自言自語。

“可能覺得是實至名歸?我聽有人說什麼瓜熟蒂落?”馮舒說話的聲音很低。

“爲什麼會這樣?”那人擰起了眉頭,似乎不滿意這種結果。

“我看是大傢伙對你充滿了期望,覺得你正氣、個人能力有很強,還有就是辦法多……”

在對方帶着不屑的目光裏,馮舒住了嘴,她覺得自己想拍馬屁的小心思暴露無遺。

“出去後,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你還記得吧?”

馮舒感到了逼人的寒氣:“我明白,都知道。一定會按照你的要求及時觀察和彙報。”

爲了緩和內心的高度緊張,馮舒把血壓器,放到了茶几上。

“不必測量了,你出去後,記着給我敞開門。”那人還搓了搓鼻子。

05

馮舒忐忑地走着,她極力壓抑着慌張,也就沒有注意到:在她背後有一扇門打開了,一道目光追在她的身上。

一直等馮舒扭捏着拐出走廊,何平才收回目光。“哼!花癡探子昨天還來我這裏試探!”

“你這麼聰明,怎麼能不知道誰會入選?萬一這提拔上來的人,要分管你現在管的部門怎麼辦?這些部門可是在你的幫助下,才取得優秀績效的。”

怎麼辦?當然涼拌!想想就算了,敢動真格的試試!

何平在心裏這樣想着,卻笑着說:“選誰都是可能的,會有什麼問題嗎?不管怎樣分工都好,我堅決服從,決不私下裏搞小動作。”

爲了增加此話的可信度,說完話後憋住一口氣,他的肩膀往馮舒的胸前靠了靠。

“討厭啦~”帶着彎曲上揚的酸調調,差點噁心出何平的隔夜飯。

對了,隔夜飯。那夜何平遇到的是另一大探子——“不服氣的飛鳥”;

此人平素一副不服管教模樣,若不是何平小心,差點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心腹。

“多虧提醒,謝謝了弟兄!”那人是酒後吐真言!

可被醉醺醺且站不穩的人,拍着肩膀說感謝的何平,卻是一頭霧水。

後經細細回憶,何平驚出一身冷汗。

說來僥倖,那次何平把一個並不確切的壞消息,在稍加分析後,單獨告訴了“不服氣的飛鳥”;沒想到這個消息成真,而那人因有了準備,險險地避了過去。

“到底爲了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麼陰暗?這麼累?可真沒意思!”何平摘下了眼鏡,捏着被壓紅的鼻樑。

看看時間,該去開會領任務了,不管怎樣,還是要好好幹工作的。

何平戴上了眼鏡,鏡子裏的人立馬老了幾歲;胡亂挽了兩下衣袖,蓋上不修邊幅的印章。

爲啥?男人的嫉妒心更可怕!

你有年輕的資本?你樣貌好?你工資竟然高出他一百元?你個人魅力和威信高?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何平有過親身的體會。

不報高期望!只想這次上來的人,能分擔點落在自己身上、不懷好意的注意力。

何平目不斜視地走了!

那間敞開的辦公室裏,窗明几淨,空空無人。

““嘩啦~嘩啦~”一串鑰匙圈在一起開鎖發出來的聲音;董箐和郝倪是手拉着手回來的。

“都是大家公認的人選,五天的公示期,等着瓜熟蒂落……”

隨着最後這門的打開,整條走廊,變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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