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鴨成羣

寫下這個題目時,不由想到了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羣》,我還記得小說的結尾:她說,她不跳。

但我要寫的不是小說,甚至算不上散文,只是心頭湧動的話,用文字形式記錄。

每天清晨還未起牀就被院側雞鴨的聒噪聲所驚擾。披衣起牀,不及梳洗,下樓,開門。切菜,拌食,給雞鴨清理食具,餵食、換水。很多時候讀及一些文人早起讀書、碼文,恍惚中有段時期也是如此,當然我算不得文人。那景象離我似乎很遙遠了。活了半輩子,在鄉下活了半輩子了,我始終是個農婦,而我似乎現在才明白這一點。

曾經雞鴨所在之地是我的禁忌之所,爲某事迫不得已進雞鴨圍欄內都是捂着鼻子、墊着腳尖,奔出來後大口吐氣,似乎嬌貴得不適應鄉下生活。

而如今,我直進直出雞鴨羣中,對腳底下的穢物視若無睹。趁雞鴨搶食時,我彎腰探手,進鴨籠掏鴨蛋,對曾經以爲要窒息的氣味,無絲毫感覺。六隻鴨,每天四五個大鴨蛋,沉甸甸握滿兩手,很有成就感。鴨蛋夜產,雞蛋晝產,到下午時分,三隻雞通常會生兩三個雞蛋。日復一日。都是勤快的家禽。把蛋分別放進準備好的紙箱中時,有着富翁的感覺。

先生說,自去年侍養雞鴨以來,雞蛋鴨蛋不斷,但我們不曾喫過一個自家養的蛋。“自家的蛋”如今是多尊貴的蛋,於是七大姑、八大姨、朋友、貴人,我家的餐桌上不曾見過一個自家的蛋。這話也不對,儲物間酒罈子裏封起來的就有幾十個鴨蛋。那是先生自己估摸着醃製的鹹鴨蛋,但等火候到了開壇。想當初婆婆養的雞鴨,同樣如是操作,餐桌上很少見到自家的蛋,先生頗爲不忿,責怪婆婆費神費力養這些勞什子,自家又撈不着好處,還臭氣沖天,不如宰了。如今同是“撈不着好處”,“宰了”的話先生卻不曾出過口。我白天上班時,他還樂此不疲擠着時間午晚兩餐跑回家給雞鴨添食。送人蛋還一再強調喂的食都是有機食品,地裏的菜啦,稻穀啦,糠面啦,完全一副他老孃附體的模樣。早晚抽空還去觀賞一下雞鴨掙食的場面,且品頭論足,哪隻雞壯了些,哪隻鴨毛色亮了點。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如果再配個旱菸袋,完全是一副山中老農的模樣。而我隨在身側,提着餵食的桶,裙角邊說不定還蹭了灰,一個實實在在的農婦模樣,卻嘴角噙笑,目光柔和,欣賞這鄉間千年傳承的景緻。

身無長物,亦無高廈華屋,更沒有蘇童的妻妾成羣,有的只是一羣聽不懂人話的雞和鴨,但他們懂得感恩。感恩的方式便是看到我的身影,嘰嘰咕咕,嘎嘎呱呱奔過來,拍拍翅膀,蹭蹭喙角,還有一天幾個蛋的回饋。這些小生靈陪伴着清風朗月的平淡歲月,我心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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