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記憶牧場,我很想去

01

花前細細風雙蝶,林外時時雨一鳩,讀到一首穀雨詩。昭節將暮,若不來一場雨,大抵是無法稱得上“穀雨”。照舊是在夜裏下着,後窗依臨樓下車棚,砸在上面的雨劈里啪啦,前窗雨直接潤在地上,窸窸窣窣,把兩種雨聲分開的是我。

每次深夜難眠時只要拿本書,很快就能入睡。我像往常一樣,打開了新買的一本書——《九篇雪》。誰知我並沒和想象中一樣入睡,一直讀到凌晨兩三點仍是手不釋卷。


《九篇雪》是新疆散文作家李娟的處女成名作,高中畢業後她一度隨家庭進入阿爾泰深山牧場,經營一家雜貨店和裁縫鋪,書中描述了她們與逐水草而居的哈薩克族牧民共同生活的片段。

她寫進商店來的人因爲繮繩夠長不用拴馬,碰到繮繩短的夠不着櫃檯,“那人就把頭從門口談進來打個唿哨,我媽一推我‘去!’我就乖乖跑出去,接過繩子,站在外面替他牽馬。他則不緊不慢進房子和我媽慢慢打招呼,喧話。說不定我把馬騎走,繞着村子兜幾圈回來,他還在慢條斯理地選購東西。”


她寫在河邊浣衣因山區河水流速很快,她沿河去追衣服,她寫與牧民困難的言語交流,也絲毫不吝嗇對沒錢的小孩兒努爾楠的喜愛,給他塞兩毛錢糖果,自己就覺得歡天喜地。

02

跟着她寫的河邊的故事,我回到記憶中常去的地方。小時候我也住在河邊,每到雨季,像是有人端着盆子往下澆,河水瘋漲,很快就跟裝滿了水的容器一樣,液體咕嘟嘟地溢出河岸。嗐,有什麼辦法呢,生命像條大河,誰說不是呢!那條河也老得太不中用了,連這點雨水都喝不下去!

有時雨會貪玩,跑到別處去。終於,這就輪到我登場。拿了網兜捕魚,回家撕下煙盒內面的一層薄薄錫紙裹層泥巴烤了喫。雖然常有鮮美魚肉喫,但你別以爲我有多能幹,往往是跟了別的拿了魚叉的人後面。


擅漁人透過黃渾的河水,看見魚脊從眼前劃過,那尖叉如鸕鶿的錐狀長喙,猛地下去,魚就被牢牢鉗住了。別說,收穫真不小嘞,偷偷提了提,竹簍沉甸甸的呢!

驚訝於其精準的叉魚技術,還誤以爲魚喜歡呆在前人走過的地方,怎麼會傻得連魚驚怕人的道理竟會不知!以至於別人不忍心,當即從河沿子上抽幾根草,伸手從魚簍中拎了幾條串着魚鰓幫子送我。那我仍像撿了錢似的,千恩萬謝地回家去啦。你看,那時多容易滿足。



03

在河邊幹過的傻事當然不少。一天,說不上是正午飯後還是下午黃昏,因那天陰沉沉的。尋到一處水域,清清楚楚看到裏面有螺螄,我就蹲下來,去撈,手一搖一搖總在要夠着的時候總差着幾釐米,最後不知是命運使然還是怎的,整個趴在了河沿上。

剛下過雨,田邊的泥土鬆軟,難以負重,正如人,承受定有限度,要麼是負擔輕重,要麼是時間長短,總有崩潰的時候。我整個身子便隨那崩塌的泥一灘滑入了水中,當時的細節多已無法記起,只記得手上沾滿泥巴,抓岸邊亂草時不停下滑,一次,兩次,三次,最後連草根也拔起來了……


怎麼上來的,總之最後上來了,令我驕傲的是,我手裏竟然緊緊握着我的戰利品——我看到的那隻最大的蚌。人在瀕臨無助時才真正知道一顆稻草的重量,就像你得到了某樣東西,拼盡全力才知道它的珍貴。

後來那條記憶的河漸漸改道,河灘被人種下一畝荷塘。每到夏天,我躺在露天的房頂,聽着男女老少們跳進荷塘裏洗澡,他們高聲說話,一波又一波,直到天上的星星都睡了,我也睡了,他們似乎還在賴在那一片清涼裏面不肯出來。再後來眼見着池塘也乾涸拓平成了莊稼地,記憶中的好時光也無法再回來了。



04

有趣與平淡日常,熱鬧與寂靜孤獨,真誠與慈悲喜悅,在書中也在無處不在的煙火尋常裏。

正如李娟所說,“這山野看起來寂靜偏僻,但卻並不荒涼。只不過人類生活的印跡被自然的濃密遮蔽住了而已。其實,它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人熟悉。”


正是通過她的眼她的筆,在這片我們永遠無法生活、經歷的牧場,每個人讀到它的人得以從喧囂的城市有一次出離,找到屬於我們自己的牧場,找到童年時的天真、快樂、純粹和溫暖。

我在雨聲的兩種動盪中,使他們相聚又相別,期待寂夜太平時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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