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有一種水果是最好喫的——那就是蘋果甜味裏隱約含有酸味那股味道。每次回家打開冰箱，只要看到有蘋果，眼裏就會閃現出一道光。
有時候會趕緊拿出來咬一口，免得弟弟跑過來和我搶走了。若真問童年的味道是什麼，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蘋果的味道。忘不掉，更抹不去，彷彿像一道利劍，已經深深刻入我的骨髓，變成時光無法抹去的肌肉記憶。
記得那時一個七月高溫的天氣裏，從學校回來口渴難耐，一瓢冷水喝下去後還是覺得無法解渴，丟下書包，立馬打開嗡嗡作響的冰箱，拿起蘋果，一邊坑着一邊給弟弟看那是如何地好喫。他一聲不吭直接用凳子踮起來，把小腦袋深入冰箱，像一個小貓竄進黑洞一樣，腦袋伸進去左右試探。晃着腦袋的他，用手掃遍冰箱也沒有找到蘋果的影子。一股怒氣，卻怎麼也忍不住，原本是不知道他生氣了，是因爲她跑到院子裏，一邊發呆，一邊流着眼淚，我依然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喫，還是那麼猛烈，一嘴就咬大半個圓形的凹陷。
直到看到他眼淚像一顆黃豆樣的大小的一粒粒掉落下來，灑在地面上，浸潤了乾燥而光滑的地面。他眼眶更像是夕陽殘留下的一抹紅色的雲朵。頓時，我喫不下去了，把剩下的那一半蘋果遞給他，他沒有接受，用忍了又忍的那股倔氣使勁一甩，把我推向一邊。
當我把剩下的那一半蘋果再次放回冰箱時，裏面全都是他手掌留下的痕跡。像敵人進攻一般，一定要掃過精光。可是，他卻怎麼也沒有看到一點兒埋伏。僅剩下最後的一個早已被我給拿走了。
就在那一個燥熱的下午，他一直彎着腰把頭低到地上去，最後索性躺在地面上。臉上一股股汗液，像早晨荷葉上的露珠，明顯能看得到從白皙的皮膚裏一點點冒出來。
我嘴裏在罵着他就只會生氣，動不動就來冷戰。我心裏卻是一個耳光在打向自己：你個自私的東西，是你不懂得分享在先，老師明明說好東西一起分享，爲什麼的到你這就要獨吞了呢？
深夜看着高掛在天空的月亮，心裏慕名堵得慌，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一陣陣撕扯着那顆喜歡獨裁的心。一股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心都有。回過神來，卻發現臉頰是溼潤的，是的，我知道那是淚水。彷彿也理解了“貧窮”這個詞語的意思，這樣的生活可能就叫着貧窮吧！
那年我八歲，弟弟五歲。
躺在牀上，透過牆壁看到皎潔的月光一點一點地灑在樹梢上，第一次晚上覺得心裏是清冷的，無論外面的氣溫如何高，心裏面卻怎麼也不會笑。那時第一次發現笑容需要心裏高興纔會笑得出來。輾轉難眠，說：等我長大後，一定要買很多的蘋果，把冰箱全部放滿，讓我們每天都有很多蘋果喫。一定要把今天欠弟弟的那一份補回來。
到縣城上學後，每次回家就會買上幾個蘋果放在包裏揹回去，可仍舊是覺得喫不夠。
在日記中寫道，我盼望着長大，長大就好，可以買到許多零食，還有我最喜歡喫的蘋果，爲什麼長大就好呢！因爲長大後可以賺更多的錢。
往事如煙，消散了，可是刻在心裏的這股煙味卻久久消散不了，成了一生無形的印章，帶着我去到很多地方。
而此刻的我，長大了，成年了，畢業了，可以賺錢了。沒有實現中學時的夢，賺很多錢，但一定可以買上許多當年我們喜歡喫的蘋果。但無論買多少，卻沒有那年和弟弟搶蘋果的味道了。
此刻，在電腦前打字的我想起曾在小說裏看到的一段話：
是啊！當我有錢的時候，當我可以買得起任何品種的玫瑰花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了愛情，我有錢買花了，可我已沒有了可以送花的人。
禁不住拿起手機給弟弟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