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州歸來,已有一週時間,若是依了過去,早就有滿滿的感動落於指尖,行於文字。這次卻是久久拖延着,不曾下筆。想起朋友說過的一句話,生活不能被擠壓得太滿,總要留一點空隙。那一點留白是給自己發呆,思考和感悟的。
剛過了立夏,人有點發懶起來,醒來時還一直晃不過神,躺着自顧自得回憶,一座城市的印象,有那麼多烙印的風景,那些生活空氣的浸潤感染,有意無意間在你的記憶深處留下痕跡。混着記憶的香氣,附着一點不捨與留念的心契,清清淡淡地推開這點筆墨。
拙政園、獅子林、留園、滄浪亭名氣太盛,一說起蘇州園林,人人都能如數家珍,因有了太多的關注和研究,因襲着前人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反倒省下了許多注意力,再者一個諾大的園子,僅僅憑藉二三小時的走走停停,不足以觀止,反倒給以後又留了幾分念想。而朋友推薦的藝圃,卻是隱藏於老街深巷之中,小而精、巧而特、雅而靜的私家園林,即使是老蘇州人,也鮮少有人知曉,尋找的樂趣與隱祕未知的驚喜,給予人一種振奮的生活意趣。
一路跟着導航尋來,拐過幾條街,進入幽僻的巷弄,沿着牆邊的指示,尋找未知的藝圃,內心裏有尋寶似的小歡喜,沿途遇見了一口民國的古井,仍然有人在其間取水飲用,覺得新奇有趣,看到街角的竹椅上蹲着一隻發呆的貓,幾隻家養的雀,蘇州的老城印象就這樣一點點盪開來。
想來藝圃的主人是低調,隱匿之人,好靜謐不好顯山露水,故而在這樣的尋常巷弄裏開闢一處居所。僅是一個轉角,有一園洞開,隔開塵世的嘈雜與喧嚷,清風徐來,那一牆的薔薇花開得絢爛,讓人一見頓覺眉宇疏朗,亦能覺出主人的不俗意趣。門邊一塊匾額,書寫了藝圃的前世今生,藝圃始建於明嘉靖年間,有“城市山林”之稱,萬曆時爲文徵明曾孫文震孟所得,堂名世倫,園名藥圃,清初歸姜埰,更名頤圃,又稱敬亭山房,其子姜實節易名爲藝圃。
僅是幾間房,幾落院,其間點綴花草樹植,卻因了主人的風雅審美,別有一番韻味。不同於其他幾個園林的鋪張考究,這裏的齋室素淨,亭閣窈窕,不贅繁縟。石頭不是堆疊,盡顯拙厚之美,再加之水的溫柔映襯,香草名木,軒窗几案,中國文人制式的空間,方寸之間意味無窮。沿着響月廊至延光閣,倚窗憑闌,賞一泓碧水,品一杯碧螺春,吹一襲涼風,整個人都覺得悠悠然起來。
藝圃的亭臺水榭,自是美好,一室一廬,更是風雅。藝圃的書齋,簡潔靜謐,極適合在這裏沉下心品讀詩書,牆角或是籬落芭蕉,或是幾株修竹,坐在裏面,彷彿穿越了幾世時光,能看到藝圃主人沉吟頓首,亦能聽到朗朗書聲。想起沈復《浮生六記》裏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清福,想到李清照“賭書消得潑茶香”的情致,心也跟着柔軟起來。
藝圃內,時間如水,不覺已過半日。聽聞藝圃四時皆有不同花木,想着下次再來時許是凌霄花開再或者初雪剛至,又該是另一番景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