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和爸爸開始了一年也說不了多少話的模式。
大概是十歲以後吧。
我媽覺得我身體一直不好，小時候隔三差五跑醫院，一家三口，我媽各種土方法和迷信方子都在用，還是沒啥效果。所以我媽跟我爸商量着再要一個孩子，我現在也還在想，估計我媽也經過那麼多年努力，沒啥成效，失望了，擔心萬一我哪天真嗝屁了吧。
然後就懷起了，後來幾個月，我不記得具體時間，反正月份應該挺大了，我爸某天說他反悔了，本來我家就窮困，覺得再養一個孩子更雪上加霜，所以讓我媽打掉，我媽肯定不同意啊，再加上那個時候沒放開二胎政策，我媽還被朋友舉報了，所以我媽逃走東躲西藏，就要生下來，我媽覺得明明兩個人說好的事，我爸肯定是耳根子軟，聽信別人讒言，所以就反悔了。
所以我很討厭我爸。
但是小妹出生後，我爸再也沒說過啥，還是很愛兩個女兒的，而且我爸不允許小的欺負大的，我和小妹有矛盾有爭執，我爸也從來不會跟我說，“她是妹妹，還小，你要讓着她”之類的話。
大概我爸也覺察出我很敏感，害怕我多想，怕小妹搶走屬於我的愛，反正有他在，他就是維護我。
我爸經常夜不歸宿，或者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蹌蹌地走回家。
每次這樣，我媽就很煩，他經常酗酒，這個時候就不理他，換個房間繼續睡。
有一次喝醉了回家，我覺得他應該很不舒服，給他一杯熱的白糖水喝了，給他擦臉洗腳，然後再扶他躺下。我爸問我:“這是你媽教你的嗎？”我說“沒有。爸爸你不要喝那麼多酒了。”我爸就好像哭了，說，“你知不知道你老漢兒多不容易啊，大家都在逼我，誰知道我……”然後沒說完呢，就睡着了。
那個時候應該是爺爺身體不好，大家都不願意照顧，然後姑姑畢竟是出嫁了的女兒，也照顧不過來，大伯和伯母就推給我爸，我爸孝順，但是我爸經常不在家，我媽又要照顧孩子，處理家務和農活兒，還要伺候一個躺在牀上大小便失禁的老人，真的很累。我媽覺得不公平，憑什麼都是兒子，就只有我家來照顧。我爸覺得我媽心胸狹窄，只顧自己不顧老人，也煩我媽。大概是孝順的男人總愛委屈自己的內人吧，照顧老人又不是他親力親爲，當然覺得責任都是他來扛，久病牀前還無孝子呢，當然說說而已，覺得我媽小心眼兒，不顧大局。
反正爲這些事情，我爸媽經常吵架。而且每次吵架就摔門而去，夜不歸宿，或者酗酒而歸。
這樣的事，反覆循環。
那個時候，我只想早點離開這個家，每次回家都面對壓抑的爭吵，我很不開心。
終於，我大學考了很遠，我以爲我終於解脫了。我記得第一年我回家，大年三十我爸又被他的好哥們喊出去喝酒了，本該全家團圓的日子，又是在我媽好一陣抱怨中度過了。
本來平時我爸在家就經常被他的哥們喊出去打牌喝酒，哪怕已經喫飯喫到了一半，一有電話過來，我爸騎着他的摩托馬上就走了，本來是其樂融融的一頓全家午餐。
我媽經常說，我爸就是個不顧家的男人，他的哥們兄弟永遠比家庭重要，幫別人的忙永遠比自家的重要。
可是我很在意這些儀式感，全家一起喫完一頓飯的儀式感，打斷得多了，我也覺得掃興。
從此，甚至我幾個過年都不願意回家。我寧願過寒假暑假在外打工，也不願意靠近那個人都聚不齊，滿是抱怨爭吵的家。
後來工作了，我也不愛過年回家，因爲我家大年三十並不能闔家團圓。我每次回家，都要問偷偷問我媽，爸爸會不會在家啊，我們一家能一起喫完一頓飯嗎？
我最激烈的一次是，我爸媽鬧離婚，我在上大學的時候。還是我表姐偷偷告訴我的。他們雙雙懷疑對方出軌。後來被我親戚好友勸住了，沒離。
我覺得不可思議。
就這夜不歸宿，常常酗酒，茶館常客，怎麼看也是我爸出軌可能性大吧。
我問我媽，我媽倒是給我說了，我爸要離，是因爲有人造謠我媽出軌，所以我爸就想離。我問我爸，我爸直接掛掉電話，一直不回我。我爸有壞習慣，就是電話經常他不想聽就掛了，根本不管你說沒說完。這個壞習慣只針對於家裏人，就是我娘仨。其他人可沒有，我爸可禮貌了。有句話說的是，壞脾氣都留給最親的人。
我爸脾氣也很暴躁，我小妹賭氣鎖房間裏，我爸喊門不開，瘋狂踹門，門都要壞了。我小妹玩手機沒聽他講話，把手機直接泡水裏了。每次吵架就暴躁，總是說要捶我媽。我們三個人都很怕。
我和他說，我媽催婚很過分，他說少和你媽聯繫就好了。我分手抑鬱，希望他安慰我，發了消息，哪怕我說活着沒意思，跳樓會不會好受點，他從來不回覆我消息。每次和他電話都很不耐煩，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每次想要和他溝通，說說心裏話，但是他總是逃避的。
我在我媽面前說過他，年輕時候浪，老了纔想要回歸家庭，普遍男人的德行。
我一直覺得，我爸大概是個好父親吧，但是不是一個好伴侶。一直覺得我爸媽婚姻一團糟，我爸總是對我媽那麼冷漠，可能真的不愛吧。雖然我媽確實也有很多缺點。家裏沒有一張和我媽的合照，他沒有對我媽哪怕一句溫言軟語，全都在怪罪我媽。記得小時候翻到過爸爸日記，裏面有個很漂亮的阿姨，我媽說是我爸的初戀。我爸寫了好些情話，我感覺他們應該互相寫過信。但是後來分手了，我爸從來沒提過她，當然也沒再聯繫過。
昨天看了一個故事，看哭了，就是小時候感覺不到父愛，長大後感受到了想要報答，但是已經晚了。
最大的悲劇是，子欲養而親不在。
但願我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