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我顧不得你了”,把迎兒反鎖在殺人現場的武松還是英雄嗎

《金瓶梅》這部書是以《水滸傳》中武松殺嫂的故事演化而來,寫了西門慶及一衆女子的故事。

書中關於武松的情節前面基本與《水滸傳》一致:武松從小父母雙亡,與哥哥武植,也即武大郎一起長大。武松因意外傷人逃離家鄉,再回來時因打死一隻老虎而被縣裏封爲都頭。打虎英雄武松再與哥哥相遇時,哥哥新娶了嫂子潘金蓮。

與《水滸傳》不同的是:武大郎娶潘金蓮時已是二婚,並有一個十二歲的女兒,名字叫迎兒。

《水滸傳》中的潘金蓮,給張財主家做丫環,因不從張財主而被報復——送與縣城裏最醜的武大郎做老婆。

《金瓶梅》中的潘金蓮因從了張財主,而被財主老婆嫉恨,財主沒有辦法把潘金蓮送給了武大郎,同時還送了房子給他們住,就是爲了與金蓮勾當方便。武大郎也是默認了這種畸形的關係,直到張財主死了,金蓮拿出私房錢,他們才另買了房子過日子。

無論是《水滸傳》還是《金瓶梅》,當武大郎第一次把弟弟武松領回家後,潘金蓮馬上不淡定了,起意要勾搭武松。

被武松嚴詞拒絕後,在武松出差期間,潘金蓮陰差陽錯地與本地大財主加商人再加惡棍西門慶相遇,乾柴遇烈火,只燒得欲罷不能。

武大郎捉姦,被西門慶一腳踹在心口。臥牀期間,武大郎心心念念想着弟弟回來給他報仇,金蓮一看不妙,在王婆的慫恿之下,用砒霜毒死了武大,金蓮幾人藉口武大郎害心口疼而死,草草火化埋葬了他。

《水滸傳》中武松出差回來覺得哥哥死得蹊蹺,調查取證報官,官府收了西門慶的錢不作爲。武松自己找到證人審出證言,在鄰居的見證下殺了潘金蓮,又在獅子樓找到喝酒的西門慶一併殺了,自己投案去。

而《金瓶梅》中武松在得知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後,也去殺人,但他在殺西門慶時尋西門慶不着,一怒之下摔死了與西門慶相熟的皁隸李外傳,被官府扣押,流放。

西門慶娶了二十五歲的潘金蓮,做了第五房姨太太。七年後,西門慶死於縱慾過度,潘金蓮因與西門慶的女婿陳敬濟勾搭被大老婆吳月娘託王婆賣出府。

這時候武松趕上了太子繼位大赦天下,回到了家鄉。他竟然給了王婆一百兩銀子娶了潘金蓮,說是要照顧已經十九歲的迎兒。

潘金蓮竟然相信武松真心娶她,脫了給西門慶穿的孝服,穿上喜服高高興興地嫁給武松。

看見成親的房間擺着武大郎的靈位,潘金蓮心知不妙,但已經晚了,武松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殺了潘金蓮和王婆,他的侄女迎兒見證了全過程。

迎兒嚇得遮住臉說:“叔叔,我也害怕。”武松卻說:“孩兒,我顧不得你了。”

然後就把迎兒反鎖在兇殺案的現場,去隔壁追殺王婆的兒子王潮不成,捲了王婆的錢財揚長而去,投奔梁山去了。

好風一直理解不了《金瓶梅》作者蘭陵笑笑生的腦洞,他筆下的武松還是《水滸傳》中的英雄武松嗎?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首先,《水滸傳》中的武松雖然屢屢闖禍,但他一直是哥哥的保護傘,他怎麼可能棄哥哥的女兒於不顧?

武大與武松,是一母所生兩兄弟。但武松身長八尺,相貌堂堂,渾身上下,有千百斤氣力;而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面目生得猙獰,頭腦可笑,人叫他“三寸丁谷樹皮”。

兄弟倆父母雙亡,一直相依爲命。《水滸傳》中武松在陽穀縣巧遇武大郎,哥哥武大郎的一番言語就可以看出武松一直是武大郎的保護傘。

武大郎說武松走後一年多,他又怨弟弟,又想弟弟。

怨是因爲武松在清河縣時喝了酒常和人打架連累武大頻頻被傳喚;想是因爲弟弟走後,人們欺負武大時再沒人給他做主。

我們猜測一下武松的境遇:和哥哥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沒有父母庇護,哥哥還常遭人奚落和欺負,所以孔武有力的武松與人不斷髮生矛盾多半應該是維護哥哥吧?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比較暴躁的脾性。

再加上沒有父母教育的孩子,說話間缺乏一定的教養,所以武松沒有宋江那樣的八面玲瓏,他常常因爲言語不當得罪人。

武松出場是在《水滸傳》第二十三回,當時他因爲誤傷了人,投奔在柴進莊中:

(他)喫醉了酒,性氣剛,莊客有些顧管不到處,他便要下拳打他們,因此滿莊裏莊客沒一個道他好。衆人只是嫌他,都去柴進面前告訴他許多不是處。柴進雖不趕他,只是相待得他慢了。

因爲他出身低微性子急,又被人添了壞話,所以柴進招待宋江時並不帶他一起玩,他一個人生着病孤零零地烤着火。

這時候的武松沒有半點英雄氣概,只是一介莽夫,只有落寞和失意。

後來在柴進莊他得到了宋江的賞識,他原本可以再在莊中呆下去的,這對於他來說是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可是當他知道一年前誤傷的人只是昏厥並無大礙,就不放心哥哥,告辭衆人回清河縣了。

果然在陽穀縣遇到哥哥才知道因爲被人欺負,所以哥哥不得不帶着新娶的嫂嫂潘金蓮搬家。

武大郎說:“你在家時,誰敢來放個屁?”豪橫的語氣中可以讀出哥哥對弟弟的依賴。

後來武松搬到了哥哥家住,這當然與哥哥嫂嫂的盛情邀請分不開,但也看出武松與武大郎兄弟情深。畢竟武松當時已是都頭,他有住的地方有喫的地方,還有專人照顧,但他選擇與哥哥住在一起,更多的是希望人們因他而少欺負哥哥一點。

後來潘金蓮百般勾引,武松嚴厲斥責,言語間處處都是對哥哥的呵護。

他要出差去,叮囑哥哥看好家門,敲打嫂嫂讓她潔身自好,他處處都爲哥哥安排和考慮。

而武大郎在武松的保護下也已經習慣,所以他對弟弟的話言聽計從,弟弟說讓他賣炊餅晚出早歸,他便照做。雖然被潘金蓮罵得狗血噴頭。

有人說,沒有武松,武大郎不會死。因爲武大郎是因爲有弟弟撐腰纔敢去捉姦,纔敢威脅潘金蓮。

好風覺得說這話就如同一個女孩子被壞人欺負了,人們不去譴責那個壞人,而抱怨女孩子穿着暴露一樣。

其實,正是因爲武松的庇護,才讓武大郎有了一點做人的尊嚴。

這樣一個護哥哥周全的有情有義的武松,會把侄女鎖在兇殺案現場嗎?一定不會。

所以,從武松對武大郎女兒的態度上可以看出:《金瓶梅》中的武松已經不是那個有情有義護哥哥周全的武松了,那個武松的報仇更多是要了自己的心願。

其次,《水滸傳》中武松爲哥哥報仇,行動環環相扣,做事有理有據,體現其粗中有細的一面;而《金瓶梅》中的武松無論是開始殺西門慶未遂還是最後殺潘金蓮成功,更多表現出其莽撞、欺詐和殘忍的一面。

《水滸傳》中的武松話不多,但思慮縝密。他長期處於社會的最底層,靠着一己之力闖天下,所以對於很多人和事有自己的判斷。

景陽岡喝酒時他懷疑過店家,雖然最後證明他懷疑錯了,但他的心思可見一斑。

十字坡遇孫二孃時,武松的警惕和謀略也是可以看出來的,否則他早已成了人肉包子。

《水滸傳》中武松也以他的智慧很快就查清了哥哥遇害真相,並且先報官,在官府不作爲的情況下殺人,然後自首,一切都做得很磊落。

而《金瓶梅》中的武松在調查哥哥死因時就不夠縝密,後來又誤殺了別人被流放,遇到大赦天下回來,卻要娶潘金蓮。

就算是耍手段,《水滸傳》中的武松也不會採取這麼下作的方式。何況《水滸傳》中的潘金蓮早已對武松既恨又怕,怎麼可能嫁於他。

而《金瓶梅》中的潘金蓮對武松竟然還存着幾分幻想,以爲武松真是有意於她。說實在的,讀到這個情節,好風覺得《金瓶梅》作者的腦洞實在是大。

其實,武松可以騙娶潘金蓮,本身說明這個武松已經不是《水滸傳》中那個磊落的武松了。

另外,《金瓶梅》中武松在殺了潘金蓮和王婆後,竟然捲走了王婆的錢物,這一點也與《水滸傳》中英雄的行爲不符。

《水滸傳》中英雄的標配便是視錢財如糞土。

在《水滸傳》,武松並沒有殺王婆,只把她交給了官府。《金瓶梅》中武松不僅殘忍地殺害了王婆,並且還要去她隔壁的家裏追殺她的兒子王潮。王潮跑了,武松帶走了王婆的財物。

這部分錢財有武松買潘金蓮的錢,當時武松花了一百兩買潘金蓮,王婆只給了吳月娘二十兩,剩下的八十兩這個老太婆中飽私囊了。武松把它帶走也就罷了,他還帶走了王婆的首飾等東西。

我們記得《水滸傳》中在武松人生的高光時刻——打虎後,知縣曾經是要賞武松一千貫錢的,但是武松說:

“小人托賴相公的福廕,偶然僥倖打死了這個大蟲,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賞賜?小人聞知這衆獵戶,因這個大蟲受了相公責罰,何不就把這一千貫給散與衆人去用?”

這是何等的豪氣與灑脫。我們一定要在理解了武松常年處在社會最底層來理解他這一行爲。

一千貫是什麼概念?換算成現在的人民幣有好多種算法,但是就《水滸傳》本身來說,李逵曾拿出一貫錢讓李鬼的老婆給他燒一頓豐盛的飯。鄆哥找到西門慶這個大客戶賣出一次梨才能賺三五十錢(通常認爲一貫是一千文)。

武松瀟灑地把這這一千貫送了人,很多人說這是武松的心機,要不怎麼會得到都頭一職。好風覺得武松的行爲符合古代英雄的標準,也符合中國古代傳統的義利觀。

武松的豪氣還表現在宋江要讓位盧俊義和招安時。

當宋江要讓盧俊義做山寨之主時,李逵第一個反對,然後便是武松。他直言說:“哥哥只管讓來讓去,讓得弟兄們心腸冷了!”

樂和唱“望天王降詔早招安”,武松首先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們的心!”

就是這樣一個仗義疏財,磊落不羈的英雄武松,到了《金瓶梅》中雖然依然有其英雄的一面,但也加入了無情、狡詐、戀財的人設,使得這一形象特別矛盾。

《金瓶梅》中武松人設的變化可能與其主題有關吧,畢竟這部小說不是歌頌英雄,而是反映市民階層的真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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