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向春風各自愁


忙完回家,夜色中小區歡聲笑語,幾簇重樓之外,有白雲漂游。
這樣的景緻讓人想家。
四月最無趣,大風攜塵土呼嘯而過,時冷時熱的天氣久不見一場雨。傍晚時分大家等待着七點,新聞聯播之前會有地方臺的天氣預報。明天的天氣是左鄰右舍的談資,相互打趣中期待着遲來的層雲。老師照常留下作文的題目寫春遊,我望着無垠的大地和毫無生機的荒野,乾裂的嘴脣潤下手指,翻找着唐詩三百首,引用草色遙看近卻無。
五月的原野開始熱鬧,春耕時田野中飄散種子氣息,噠噠的馬蹄聲,塵土飛揚的田間地頭,有扎着紅絲巾暫歇的農婦。楊柳枝頭,鵝黃的新芽才堪堪泛起,急匆匆的燕子便早已回來築巢。家中檐下的燕子,每年都飛回的很晚,讓我擔心夜復一夜。
一切都在五月開始變好。豐潤的甘霖淅淅瀝瀝的在羊腸小道上匯聚,山色乍綠,天氣漸暖。喜人的小河終於開始有了潺潺的水聲,驢車踏在青石板鋪就的石橋上,不知問了多少次父親,橋下的河裏有沒有魚。
許是天高海闊,路邊高大的楊柳成蔭,記憶裏卻沒有飄過一絲柳絮。反倒是屋後的杏花,風一吹,院子裏便捲起千堆雪。樹下開始有乘涼的人,擼起袖子談起誰家的苗好,誰家的地不孬。母親焦急的問,今年的玉米苗怎麼樣?急切的農人是大地的母親,溫暖的期待每一株生命的誕生。
園子裏也開始雀躍。咯咯的母雞被關進了雞架,只因那滿園的翠綠不允許它們再染指。春季的飯桌乏善可陳,去年的酸菜已不能喫,還餘些土豆蘿蔔,咕嘟嘟的在鐵鍋裏熱切的燉着。最好的菜是豆腐,早上六點用盆盛一些黃豆,一人一貓一路小跑去豆腐坊換豆腐,一兩黃豆換一塊豆腐。剛剛出鍋的豆腐,細嫩的熱氣騰騰,路上忍不住咬下一口。
每天放學回家,園子都變了一點,晚霞裏這多了一畦韭菜,那栽了兩壟茄子,這邊是剛種的豆角,那裏是長高了的辣椒,還有那麼大的一片,留給了多汁的甜瓜——晚風在裊裊炊煙中輕撫着面頰,牛羊也回家了
這是二十年前的春天了。
前夜夢到父親重病,醒來才知虛驚一場。《裏之秋》中“安靜的/安靜的/村落的秋天/夜晚,後門樹木的果實落下”。家鄉的四季都是安靜的,每每聽到此處,便覺思鄉之甚。秋去春來,年復一年,故鄉也僅是夢中模樣。窗外的風與遙遠的秦嶺的魅影,我睏倦的想沉沉睡去,在夢中
——我願做春天裏最遲鈍的事物/等春天一個個都來齊了/我纔想多識些草木蟲魚/以便在禁不住心跳的時候/膽怯但能喊出他們的名字
——可惜的是,春風剛吹到東北。西安已經入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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