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不足以形容這個世界。你要懂得。藝術家是活死人。
說這句話的詩人，不存在。
我要講的救贖這麼多，然後我就開始行動。第一步，走出門。奇怪走出門，都變得更加艱難了。當我發現我的身體已經和椅子連在了一起。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誰嘲笑我肥瘀的身體，誰冒犯我的尊嚴。四下空空如野，人們集中在可笑的一小片公園裏，男人女人，主要是老人還是小孩子。無所事事的人，退休的人，失業的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人。噢，我的天，到處都是醜陋的人，現在這裏包括我自己。
需要朋友的人都去哪了，然後我看看自己，看看電腦熒幕。嗯，不斷縮小的交際圈，嗯，大夥緘默着，承受着緘默。大概屋檐的鳥羣都比人會嘰嘰喳喳，交際是什麼，喫喫飯，刷刷寶。現在我就步入酒場，來一次大醉不醒。不對，我的身體和椅子連在了一起。首先，我定然已是個現代病患者。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我的天有完沒完，急躁我的頑疾，暴怒我的手段，控制一切能控制的東西，這就是圈地爲王。藝術的王，藝術的狂，身體要和熒幕和牀連在一起的王。一張虎皮椅的寶座，永遠至高無上。我遺忘了現實主義，這玩意嚇人。泡麪之王，無業遊民之王，慵懶之王。哎，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吧，對，這嘴巴是我自己的，這腦袋依舊是我自己的。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你要懂得醫生不會把你的腦袋看作是你自己的，他要拿去照X光片，然後興高采烈地宣佈找出病因。對不起，到此爲止，我拒絕合作。護士小姐年芳幾何，對此我有些興趣。這短暫的興趣，染不起激情，我的眼睛需要休息，炫彩奪目的事物實在太多了，我說不上來的疲憊。這應該是現代病的起源，我已虛構了一切存在。那麼萬能的讀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呢？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感覺到了麼，時間流逝，腐爛的味道，體會到了麼，肌膚從骨骼上剝落。血液不再流淌，身體的河流停滯了。我還活着，然後心跳開始了，然後死寂的因我有了聲音，世界活了，因我而活。看看這國王的口氣，然後聽聽這貧民的。我連自己的呼吸控制不了，麻木地勞動着，生活着。從一條蕭條的街，走向另一條。兩者之間，我選哪個。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沒脾氣地催促，卻找不到發泄的目標，這是可怖的。
我發現下雨的大街是寧靜的，停滿各色的汽車，這些機械怪獸，我是決然反對的。一個普通人每天活動範圍不會超過方圓二十公里，這就叫給平凡的人類畫個圈子。我常常在圈子裏轉，摸透了這圈子裏的每件事物，卻又像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樓下的超市，去過許多次，卻不知道超市老闆的名字，有幾位員工，不停兜售多少垃圾。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擡我出去的時候，別忘了我的椅子。這羣不存在的屠夫，切開我的額葉，固執的來源。精神科大夫，這職業挺神經的。
額葉沒了，精神何來自由。沉思一會，在病房兩眼發呆，盯着鋁合金窗外，可怕的呆滯，臉色煞白。被驚嚇的只能是來參觀這場手術的專家們，可笑麼，我就是專家團之一，戴眼鏡那位，身體和椅子連在一起的那位。手術燈打開，刺眼亮白。我的耳以及我的耳的耳，聽見所有人內心的語言。鄙夷嘲笑，蔑視不屑，還是不屑的好，我也不屑這手術。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現在好了，我不是做完手術了麼，荒唐的女人。如果我是女人，我到底是是男是女，這個問題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噢，王女士，該檢查身體了。”
現在答案不再，我是個女人。過去我是個男人，這第三人的我，辨識了我，現在我是個男人，這第三人的我，又來糾錯。我該稱呼自己，不男不女的東西，連個人都不算了。阿貓阿狗也活得比這人輕鬆，除了流浪貓流浪狗，但起碼它們心中還有忠誠。我絕對是沒有忠誠的，我連自己都分不清了，還有什麼忠誠。
“噢，王女士，該檢查身體了。”
我現在摸摸我有沒有胸，然後我發現做女人，依舊是挺悲催的，相貌身材一概全無。脫衣舞娘同志，來段嘔吐之舞吧，啤酒肚先生，我給你捧場。我想做女人還是要有起碼的節操，然後我跳了舞，惹得衆人唾罵。
“噢，王女士，該檢查身體了。”
不，我想要做男人，男人有尊嚴。這女人絕對錯了，尊嚴是與生俱來的。然後我成了一無所有的男人，頂着烈日在工地搬磚，然後我的女人追着我的屁股後面，要生活費。跪着求包工頭預支點錢，生活，賭博喝酒抽菸。從前現在未來我不是一個好女人，更不可能是個好男人。我繼續做女人，做女人好，做不養孩子的女人就更好了。
“噢，王女士，該檢查身體了。”
我懷上了，誰的孩子？誰的，誰告訴我是誰的。我告訴我，沒臉沒皮地，是我自己的。
現在我要做男人，做個絕頂壞不負責任的男人。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我的身體連在牀榻上，我的女人是我自己，我是一個可怕的兩性人。怪物吧，可怪物的不止是我，男人們都是這樣。不信就去打聽，單身的男人。不好意思，這都是祕密，如果有需要，請購買機器人。現在明白了，最好的還是機器人，設置好智能程序，萬事隨己。一方面，別忘了 自己是個窮人，一方面，你就是他人的機器人。
“噢，王先生，該檢查身體了。”
賬單到了，我不在，賬單到了，我沒消費。誰刷的信用卡，誰籤的名。我不在，不是我，肯定是我，對另一個我，不存在的我。
“噢，王先生，該結清賬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