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雜記:口味變遷史

“女兒,快快快,趕緊去車站。”

“車站!爸,您的旅程結束了?”

剛走出小區大門,就被爸打來的電話弄得一頭霧水。他前天下午才和“夕陽紅旅行團”去了外地,返程日期該是後天纔對。

“你三姥爺來了,我在外地回不去,你替我接待……”

話還沒說完,爸就匆匆掛了電話,我則按照他的囑咐去接三姥爺。坐在疾馳的出租車上,望着一閃而過的景物,我也跟着思緒萬千。

三姥爺是我姥爺的幼弟,他爲人善良,隨和可親,對我也很疼愛。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特別愛喫肉的人,還是整塊整塊的大肥肉。

那些油膩膩的肥肉別說吃了,就是看一眼都能讓我難受半天。可三姥爺對此毫不在乎,他不但喫的滿嘴流油,而且喫的丁點不剩。

說句實在話,對於三姥爺的“嗜好”我無法理解,我不認爲愛喫肉是好事,更不覺得利於身體健康。

我八歲那年,姥爺去世了,他老人家走後,我們就不怎麼回去了,和三姥爺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二十多年前,他被遠在外地工作的兒子接走了,從那以後我們再沒見過面。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正好下車。

“欣榮,你是小欣榮?”

步履匆匆的剛進車站,一個親切的聲音就傳入耳中。

“您,您是三姥爺!”

望着眼前這位身穿運動裝,精神矍鑠的老人家,我激動的喊了出來。

“對,我是你三姥爺。欣榮,你的眼睛還是這麼大,一點兒都沒變。”

話到此處,三姥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他邊笑邊拉過我的手,親暱的上下打量。

“您老人家不用看了,我早就不是隻會滿院子瘋跑的小丫頭了。三姥爺,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去喫飯,我特意給您點了一份紅燒肉。”

“紅燒肉?你點它幹嘛,太油了,我不喫。”

剛從三姥爺手中接過旅行包,扶着他準備去“滿香園”酒店,卻被這句“不喫肉”驚的駐足停下。

三姥爺說什麼?他不喫肉!這可真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稀罕。

或許是我難以置信的表情太過古怪,又或許是我茫然萬分的眼神太過迷濛,總之這一刻,三姥爺一臉凝重的講起了往事。

三姥爺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他的出生讓本就貧困的家更添潦倒。多一個人就要多一碗飯,這不是隨口說說的玩笑,而是無奈的現實。

在吃了上頓愁下頓的年代確實無奈,也只能無奈,沒錢和沒糧確實是並存的事實。好在三姥爺命硬,在長年累月的飢餓中逐漸長大了。

等到姥爺和二姥爺陸續參加工作後,家裏的重擔全都落在了不滿二十歲的三姥爺身上。他每天從早到晚拼命幹活,也每天從早到晚餓的發暈。

那段日子最煎熬,三姥爺整天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心裏只有一個願望:痛痛快快的喫一頓大米飯。

三姥爺十九歲的時候,終於喫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碗紅燒肉。那是一個下着暴雨的晚上,他幫鄰家把走丟的牛找了回來,爲了表示感謝,鄰家特意給他做了一碗紅燒肉。

從那碗紅燒肉開始,三姥爺就有了大喫特喫的“油膩嗜好”。其實他有這個嗜好也能理解,誰讓那段日子異常艱苦?誰讓差點被餓死的經歷讓他時常哭醒……

“欣榮啊!”

正思忖着,猛不防被三姥爺喚了一聲,剛想問他有什麼事,他已經喜不自禁的開口了。

“時間過得真快,現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你表哥隔三差五就給我做紅燒肉,不讓他做都不行,還說我這麼愛喫肉怎麼可能忍住?有什麼捨不得?我現在不但喜歡喫素還親自種了些菜,這裏面裝的就是我種的菜。”

說到這兒,三姥爺伸手拍了拍他的旅行包。

“哈哈,我說這包怎麼鼓鼓囊囊的,原來是您‘研究開發’的無公害蔬菜啊!既然您的‘油膩嗜好’沒有了,那我就重新點菜,咱們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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