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女人的兒子

女人只要想結婚,不論瘋啊、傻啊、殘疾啊,總會有男人願意要。

附近有個女人叫月梅當年因爲高考失利,承受不了打擊,神經失常。她家沒少帶她求醫問藥,她的病情反反覆覆,三十歲的時候,她媽媽給她找了一個男人結婚了。

男人叫張勇,來自吉林農村,家裏九個孩子,他是最小,父母早亡,他體弱多病,幹不動重活,娶不起媳婦,四處打工,因爲性格懦弱,又沒技能,也掙不來多少錢。有個親戚介紹來到黑龍江和月梅結婚了。

他倆也就是登記便是結婚了。

他住在月梅的孃家,白天出去做點零活,晚上回家休息。

他個子矮小、瘦弱,說話聲音很小。

月梅比他高,白白胖胖的,每日拎着幾個舊皮包去公園轉悠,途經菜市場,她會短暫停留,看哪人多,就會停在那看熱鬧。

她每日路線固定,許多人都認識她,給她喫的,雨雪天攆她回家。

轉過年,月梅生了個兒子,取名叫張世旺,她很喜歡,但是她不會侍候孩子,月梅的媽媽一直給帶着。

孩子五歲的時候,月梅的媽媽去世了。

月梅的大姐月琴把他家三口接到家裏,月梅和張勇被安置在院子裏的小房子裏,世旺被月琴帶到家裏,她親自帶着。

月琴丈夫去世的早,她帶着兒子過,兒子讀高中。

後來,月琴的兒子去外地讀大學,她就一心一意的照顧世旺。世旺上學了,她每天接送,孩子學習很差,經常被老師責備。月琴就帶着世旺放學後輾轉各個補課班,錢沒少花,精力沒少費,世旺仍然是原地踏步。

這個孩子,生性膽小,說話囔囔的沒有一點底氣,眼神卑微小心的低頭從眼邊四處逡巡。

我從來都聽不清他說什麼,他一刻不離月琴左右。

月琴也是高個,因爲操心,面相顯老。她很喜歡世旺,教導他言行舉止,但是他明顯學不會什麼,只是很聽話,唯唯諾諾的點頭答應。

世旺五年級的時候,月琴的千里之外的兒媳懷孕了,兒子對她說: 以後讓媽媽照顧孫子。

月琴沒有辦法,世旺學習肯定是不會出現轉機了,但是得教會他生活的自理能力。

月琴給張勇找了個街道清掃的工作,每月一千八百塊錢。

張勇穿着橘黃色的馬褂認真的清掃路面,從不出錯。

他老實,幹活不偷懶,活也不累,也能照顧家。

第二年,月琴去兒子家了。

世旺開始每天給大姨打電話,眼淚汪汪的;月琴安慰他假期就讓你爸送你來哥哥家。

世旺開始獨自和媽媽在一起時,還很怕她。時間長了,他發現媽媽不打人,也不罵人,爸爸訓斥他的時候,她還會走過去站在他倆中間,伸手護着他。媽媽不說話,眼神發直,有好喫的會拿回來給他喫。

世旺一年年長大,初中畢業,又上了高中。

感謝義務教育,他學習不好,也可以跟班逐步升級。

我問他:”你喜歡上學嗎?”

他羞澀的說:”喜歡。”

補課對於他來說就是糟蹋錢,可是他願意去補課,他爸也就隨他心意。他每月的工資和低保錢、大姨給的贊助,通通白白扔給了補課班。

高中了,他個子不高,身體變胖,嗓音憨憨的粗啞,像是壯年的男人。但是,躲閃的眼神、放不開的音量仍然讓人不舒服。

我經常看見張勇在他管轄的路段巡視,瘦小的身形因爲黃馬褂而顯眼又單薄。他咳嗽着,臉色暗黃沒有光澤。他有時看着路面發呆,有時幾個黃馬褂湊一起聊天。他總是那個聽衆。

這一家三口,只有他智商是沒問題的,也只有他嘴角、眉梢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淡淡的苦澀。

月梅活在沒有喜怒哀樂的自我世界裏;不聰明的世旺沒有太多的奢望,他的認知就是按部就班的上學,有人約就出去玩。

有一次,我聽見外邊幾個孩子在嬉鬧,一個笑聲粗啞如同破鑼,刺耳撓心。我開門看,見世旺和兩個孩子在那站着說話,世旺聽的高興,手舞足蹈的歡笑。

他的聲音可真是與衆不同,小小的個子會有這樣奇怪的聲音?沉悶、憋屈,又近乎癲狂。

聲音都是先天的吧?爲什麼會有如此的怪聲?

世旺高二的時候,他忽然來店裏理髮,告訴我他爸沒了。

我心”咯噔”一下,問他:”上哪去了?”我不敢相信,所以如此問。

他期期艾艾的說:”死了。”

我打聽着,他低聲學着,表情不喜不悲。聽了好久,我才聽明白他爸心臟病復發去世了。

張勇的衆多兄弟姐妹侄男外女都來了,料理了張勇的後事,承諾大家每月湊錢兩千打到世旺的賬戶上,讓他學着管理家務。

他們看他學習成績全班墊底,也年滿十八歲了,就商量後,不讓他上學了,讓他去本市學個技術。

他說想去學廚師,還能照顧媽媽。

張勇去世,疼愛世旺的大姨和大姨的兒子都沒露面,很奇怪!

張勇還沒過頭七,世旺去網吧玩遊戲充值了五百多塊錢,被他大伯的兒子發現,揍了他一頓,他竟然跑出家門,失蹤了兩天才被找回來。

他的這些親人安慰他之後,都返鄉了。他和媽媽生活,領着低保和家族的供養,因爲他沒有管理生活的能力,常常捉襟見肘。

他家在廉租房住,離我這裏很遠。一次,他從我這路過,進店剪頭髮,說沒錢了。我說沒關係,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學技術,困難是暫時的,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他說還沒找到飯店收留他,讓我幫他留意。

我答應了,對顧客說了這孩子的困境,顧客也都給他出主意。他聽着,嗯嗯答應着,他表情上我也看不懂,猜不透他的心意。

他離開了,還禮貌的和我說拜拜。走到門口又轉回來,對我說:”阿姨,你能借我五百塊錢嗎?我有錢了就還你。”

我想都沒想的就拒絕了,說:”不能!你應該向你的大伯姑姑借,手機不是很快就收到了嗎?”

他”啊”了一聲,仍然是似笑非笑的轉身走了。

一年了,我再也沒見到他,不知道他到底學技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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