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代文宗
206◆醉翁之意不在酒
當范仲淹在鄧州寫出《岳陽樓記》的時候，遠在千里外的滁州，還誕生了另一篇傳世名作。
歐陽修的《醉翁亭記》。
新政派紛紛倒臺，歐陽修的日子當然也不好過。早在慶曆四年八月，他就被外放，擔任河北轉運按察使。十一月，趙禎指斥朋黨的詔書下發，歐陽修愈加坐立不安，又洋洋灑灑地給趙禎上了一份奏摺，聲稱：但凡誣陷賢臣，必定是用“結黨專權”的名義（欲廣陷良善，不過指爲朋黨；意欲動搖大臣，必須誣以專權），那些小人正是爲了一次性排擠賢臣，才說范仲淹等人結黨。皇上您肯定是被套路了！
不過，這回歐陽修可能忘了，上次他還明目張膽鼓吹“君子黨”。人家趙禎可不管你君子不君子，只要看見“朋黨”字樣，一律清洗。
在這種政治氛圍下，歐陽修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到了慶曆五年，一樁生活“醜聞”恰到好處地趕來了。有人舉報：歐陽修和外甥女存在私通醜事！
話說，歐陽修的妹妹嫁給了一個叫張龜正的人，嫁過去不久，張龜正去世了。妹妹生活無着，就帶着女兒張氏（乃張龜正和前妻所生，和歐陽修妹妹無血緣關係）投靠歐陽修。歐陽修幫助妹妹將張氏撫養成人，最後將她嫁給了自己的一個遠房侄子。結果，張氏被人發現和家裏的僕人私通，事情還鬧到了開封府。
莫名其妙的是，事情一審二審，居然和歐陽修搭上了關係，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據說，張氏平時生活很不檢點，身上確實有不少醜事，而審案官員和歐陽修有過節，就把故意把髒水往歐陽修身上引。
在那個時候，桃色新聞並不稀罕，但涉及倫理綱常就變得非同尋常了。傳聞一出，歐陽修的聲譽受到了極大損害。
當然，私通外甥女的事情最後還是沒有坐實，可歐陽修卻因爲這個莫須有的作風問題遭到了貶謫。
八月，歐陽修貶任滁州知州。
好在歐陽修比范仲淹想得開一點，並沒有如後者那般悲情，轉身瀟灑地做起了太平郡守。
在爲政上，歐陽修向來崇尚“寬簡清淨”，說白了就是不擾民不折騰，沒事喜歡和百姓們混在一起，找點樂子。
滁州風景秀麗，那裏的青山綠水自然少不了歐陽修的足跡。平日裏約兩三個好友，一起到山中，一路笑談，走累了，還可以一起品上一杯香茶，興致來了，還可以呷上一口小酒。在這裏，歐陽修彷彿又回到了洛陽時的悠閒歲月，恣意享受着久違的身心放鬆。
環境變了，筆下的文章也變了。
慶曆六年（1046）的一個夏日，歐陽修約了一衆好友出去遊玩。這回，他們來到了滁州西南的琅琊山。琅琊山深林幽壑，沿山而上，處處樹木茂盛、溪水潺潺，置身山中，清新的霧氣環繞左右，頓時讓歐陽修心曠神怡。
一路遊賞過去，歐陽修和友人來到了一個亭子中歇腳。這個亭子，乃是一個叫智仙的和尚所修建，他還曾特地請歐陽修爲這個亭子取名字。
歐陽修和朋友們在山間飲酒賦詩作樂，酒過三巡，他的靈感也跟着來了，我不是自號醉翁嗎？這個亭乾脆就叫“醉翁亭”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遊玩過後，歐陽修創作了傳世名篇《醉翁亭記》，文章風格清新、文辭優美、情理交融，堪稱古代散文的典範，一經問世就廣受追捧。不僅天下讀書人都在傳抄，就連普通百姓都爭着誦讀，一時間，洛陽紙貴。
《醉翁亭記》的火爆，卻給琅琊山寺廟裏的和尚帶來了幸福的煩惱。因爲，有人將歐陽修的文稿刻成了石碑，立在亭旁，導致很多遊客慕名而來，欣賞石碑。賞就賞唄，還想把石碑中的文字帶走，當時也不能拿出手機自拍，只能用比較原始的方式——拓印。
石碑拓印需要先用溼紙鋪蓋在石碑上，再用棕刷拂平，使得紙張緊覆在碑文凹陷處，等紙晾乾後，再用細毛氈捲成的擦子在紙上擦墨。完成上述程序，才能把文豪的墨寶留在紙上帶走。
大批遊人的到來，讓拓印需要用到毛氈成了緊俏貨，寺廟裏又沒那麼多存貨，最後僧人們連被褥中的毛氈都貢獻了出來，供遊人拓碑使用。
不過，話說過來，僧人們應該也不會太鬱悶，《醉翁亭記》帶來的大流量肯定讓寺廟中的香火旺盛了不少。
此後的幾年，歐陽修又在揚州、潁州（安徽阜陽）、應天府等地任職。皇祐四年（1052），歐陽修因母親去世而除官丁憂，直到至和元年（1054）才復出。
在外任的幾年裏，歐陽修將大量精力傾注到了文字創作上，詩詞散文自不在話下，他還以一己之力開始了《五代史》的創作（爲區別與前人創作的《五代史》，被稱爲《新五代史》），長期的文字創作使歐陽修早早地染上了目疾，稍微工作時間一長，就頭暈得厲害。
至和元年五月，四十八歲的歐陽修又回到了京城，等待朝廷重新安排官職。本來，他只想着申請一個安閒一點的小郡，繼續與他的文字爲伴。然而，當趙禎看到歐陽修時，發現這位昔日能言善辯的名臣現在已經老態畢現，不免生了惻隱之心，就下詔把他留在了京城，出任翰林學士一職。在此後的歲月中，歐陽修又與宋祁一起主持編寫了《唐書》（二十四中的《新唐書》）。
很多人都知道，歐陽修是一代文豪，殊不知，如果在他的頭上加一頂歷史學家的桂冠，也不爲過。
當然，僅僅是文字創作上的成就，還不足以讓歐陽修擁有文壇領袖的地位。一切，都要從一次傳奇的科考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