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圓融之美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晨讀陳師道《夏日書事》,作者細膩刻畫謀生之艱難,內心之孤獨,對家鄉思念之強烈以及無奈壓抑的感情。首聯以景起興,引起無限感慨;頷聯以兩點分寫,直寫出失意之感;頸聯乃寫景妙筆,以景寫情,寫得非常絕妙。感情層層累積疊加,在尾聯奔瀉而出,使得整首詩圓融一體,讓人過目難忘。

宋·陳師道《夏日書事》

花絮隨風盡,歡娛過眼空。
窮多詩有債,愁極酒無功。
家在斜陽下,人歸滿月中。
肝腸渾欲破,魂夢更無窮。

王陽明說過:讀經修心,要從整體去把握,不可執着於細枝末節,因此他在詩中說:卻笑從前顛倒見,枝枝葉葉外頭尋。讀詩也是如此,要整體把握,詞法句法章法,題目與內涵。要認真推敲作者怎麼表達,爲何這樣表達,體會其高妙的表達技巧。

這首詩的主旨顯豁:作者因爲生活不如意而更加思念家鄉親人。仔細琢磨作者是如何巧妙表達的呢?

先從題目說起。題目有兩個點:夏日和書事。夏日是寫此詩的季節,所以首聯寫“花絮隨風盡”;書事,是因事而感發,什麼事呢?很明顯就是羈旅漂泊京城的不如意。

首聯前句寫景,而後句從景中感發哲理。夏天到了,花和柳絮都被風吹走了,暗示春天已經過去了。春天多代表美好和希望。作者從花絮飛盡,想到所有的歡娛都很快過去,只有憂愁纔會綿長不絕。“過眼”極力寫其快。因爲歡樂總是短暫的,所以詩引起第二聯的具體描繪。

因爲在外漂泊,求官謀生,卻一無所獲,生活拮据,就連詩都好像“欠債難還”一樣寫不出來。因爲愁緒太過於濃重,想借酒澆愁,才發現酒的“澆愁”功能也都大打折扣了。

這一聯敘述,寫其窮與愁,對仗很工整,刻畫也很細緻。描繪窮愁潦倒的無奈之感,詩有債,酒無功,作者還能怎麼辦呢?簡直是一籌莫展,自己也好像“一無是處”了。

家在斜陽下,人歸滿月中。

頸聯已成千古名句。由於作者在此地失意,所以就特別思念家鄉親人。“斜陽、滿月”兩詞,用得極妙,很有畫面感,也特別能以景寫情。斜陽,顯得蕭索,老家小院在夕陽中,既顯得溫馨而吸引人,又顯得孤獨而破敗。作者如此寫,飽含着對家鄉的思念和一種愧疚之情。妻子在家鄉照顧子女,在月光下艱難度日。滿月象徵團圓,但是作者與家人卻偏偏不能團圓,這種對比,使思鄉之情更加強烈。

這首律詩,無論筆法還是感情,寫得都非常老到。作者細膩刻畫出謀生之艱難,內心之孤獨,對家鄉思念之強烈以及無奈壓抑的感情。首聯以景起興,引起感慨;頷聯以兩點分寫,直寫出失意之感;頸聯乃寫景妙筆,以景寫情,寫得非常絕妙。感情層層累積疊加,在尾聯奔瀉而出,使得整首詩圓融一體,讓人過目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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