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大男人的小飯局

外面天已經黑了,但行人的身影依然很清晰,因爲街燈早已亮了起來。

高大師關好門,走到旁邊機械配件五金總店的門口喊到:“師傅,徐師傅,喫飯去了。”

從倉庫裏面走出一位大塊頭的老人,六十歲左右的樣子,他邊走邊將手裏的工具丟在一旁的箱子上,問道,“你都結束了?等一刻兒,我鎖下門。”

於是,穿着深色西裝的高健快步走到店鋪內,幫徐師傅把摩托車推了出來。

“放門口就行了,只下了場小雨,天還是有點幹,今年可能是個旱年了。”

“冬春、初夏連旱,到了暑天可能又要有大風暴雨了。”

“這你都能算出來。”徐師傅開着玩笑。

高鍵哈哈一笑:“師傅帶進門,修行靠個人。”他一本正經地推了推鼻樑的眼鏡,“每年都要抗洪防澇的,我們這地界好,啥事都沒有,適合養老。”

“你都要準備養老了?”旁邊有人插了一句話,“你養老還早着呢。”

徐師傅正鎖好門,兩人回頭一看,高鍵叫起來:“哎呀,服裝大佬回來了,大老闆好啊,大老闆好。”

來人估計有五十來歲了,個子不算高,穿着件藍色的短T恤,挺着個大肚子,像已經懷了六七個月的孕婦似的。細細的眼裏閃着精明的光,但嘴角卻一直含着笑意,他笑眯眯地和徐師傅打招呼,一點不在乎高大師的瘋樣。

徐師傅就問他:“車子呢?”

“停在客來香門口了。看見你這燈亮着,就沒打電話。”

“今天回來的巧,小鍵要請我喫飯,我們去喝兩盅,車子就放鎮上,然後走家去。”

“行。”

徐師傅打開門,高鍵把車子又推進店裏去了。

三個人坐到客來香的包廂裏,徐師傅把帶來的酒拿出來,在城裏和幾個大點的鄉鎮都開了褲莊的馮老闆就好奇地問起來:“今天鐵公雞、妻管嚴怎麼敢亂花起錢來了?”

高鍵一聽,大聲嚷起來:“好呀,你這麼說,我要告訴你表妹,讓王老師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知道厲害。”

“你個花花腸子,要有人管管纔好。我家王妹子明事理,從不在我們親戚面前逾矩。”

“小鍵以前有點混,也是爲離婚鬧的。”徐師傅打着圓場,“現在小鍵比年青時更顧家了。”

“清明節我回來,聽說你又去找明強打了一架?”馮老闆問高鍵。

“他老插手別人家的家事,還怪小鳳管他呢。”馮雲飛轉身又對徐師傅說。

徐師傅露出笑容:“他敢怪王老師?我倒聽說他被王老師罵得狗百二十五的。”老人家忍不住笑出聲來。

高健卻不再高聲嚷嚷了,但嘴裏仍然發出聲:“誰能說得過王老師,她可是高級語文老師。蓉蓉即使不是我老婆了,她還是我老孃的乾女兒,也是我妹妹。”

他說着說着覺得自己還蠻有理的,於是斜眼看向馮雲飛:“怎麼,今天回來要找我打架?”說完,還假模假樣的捲起衣袖。

“得了吧,就你,”馮雲飛說:“穿上龍袍也不是太子,我就不明白怎麼真有人找上門來,還非請你幫他們看運勢、算命的。徐師傅纔是真人。”

高鍵放下衣袖:“你不明白,我更不明白。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也不對呀,我情場、賭場都得意。”他得意地笑,然後端起酒杯對徐師傅說,“師傅,我要敬你一杯,你真是我的貴人呀。”

徐師傅也想起當初有人到鎮上,說是想找高大師推算推算的事情。 平時高鍵喜歡對時事發表大論,“高鍵——高建”,有人就叫他“高大師”。最後傳着傳着,不知怎麼就轉了樣,成了另一類的“大師”了。

當時,徐師傅正巧對易經、命運一類的書籍感興趣,當然了,徐師傅只是喜歡看看書而已,本身並不善言辭。他發現剛剛離婚的高鍵很是頹廢,就想以此爲引,教點東西給他。誰想到人一旦有了興趣,就可以一專再專,這小子倒轉了運,開了竅,什麼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更有運道的是,某天,參加某類文化講座最後半天的遊玩活動中,遇到了剛剛離婚的王小鳳老師,她正好也出去散心。王老師在縣城重點高中當語文老師。一交談,王老師說:“這不是老家隔壁鎮有名的“高大師”嘛”。

據說高大師的妻子,蓉蓉父母雙亡,所以從小就寄養在外家,正好在高家隔壁。蓉蓉外貌端莊,性格開朗,長大後,高大師的娘就促成了兩個人的婚姻。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兩個人感情也很好,但就是婚後老是不能懷孕,到醫檢查,兩個人都很正常。後來一查再查,最後得到的結果說是啥啥不相容。

一年一年過去,高大師的老孃坐不住了,兩個人不得不離婚收場。王小鳳常常聽遠的不能再遠的表嫂子——和前夫家一個社區——說高大師如何如何顧家,如何如何愛妻,如何如何和老孃吵架,又是如何如何頹廢,現在一看,很精神氣派的一個人呀。

所以王老師常常說:“女人,不能有過多的好奇心,同情心,同理心。”

“愛情,與學歷無關,與素質有關。”王老師的前夫是她的大學同學。

馮雲飛也端起酒杯,幹了,然後對高鍵說:“小鳳打電話給你嫂子,她這兩天忙,讓我和你說說……”

“不用你們說了,”高鍵打斷他的話,“難道我不聽她的話,我跟她說了,以後蓉蓉的事都由她處理,我只提建議,絕不插手。”

“不是我說,明強心眼太小。小鳳處理好,我都聽她的,我說的可不是氣話,是說真的。現在她們兩個女的,好了跟一個人似的,蓉蓉和明強也好了,就像小鳳說的,我倒裏外受氣。”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大家都是好人。你放心,小鍵說一是一的。”徐師傅說,“今天我老伴過生日,我要打個電話給她。”

“電話通了,我們一起祝嬸子生日快樂。”

電話一接通,一個爽快的聲音接連地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你吃了嗎,最近都好吧,店裏生意如何,你有沒有去多買點鹽呀,N城這裏都沒有鹽賣了。”

當聽到馮雲飛和高鍵的聲音,她哈哈笑起來:“你們也在呀,好,好,有空請你們多陪陪老徐,也要早點家去呀,都少喝酒少惹事。”

聽到連連的“好,好,好”,“是,是,是”,她又笑起來了。

掛了電話,馮雲飛問:“嬸子上半年不能回來了吧?”

“不能了,小孩才兩個多月,起碼要幫他們帶到暑假,放假了,他們兩個人就不用上班了,估計你嬸就要想回來了。”

“還是上學好呀,大學教授,工資又高,還有假期。”

“是副的,還是副的。”

“正的也不遠了。”

“你家姑娘馬上也要高考了吧?”徐師傅問。

“就剩一個月了,馬上五一節,五月一過,就到有結果的時候了。”

高鍵聽了,接過話題:“晶晶很認真的,小鳳說她成績比較穩,你和嫂子不要給她加壓。”

“哪個敢,我們比孫子還孫子呢,啥事都不敢提。”

“你們自己也不要緊張,要有平常心。”徐師傅微微一笑:“莫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

馮雲飛激動地給徐師傅倒酒,一個勁地問:“真的?”

高健在一旁笑得噴出酒來,馮雲飛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馮師傅也拿我開玩笑。”

“師傅倒不是開玩笑,晶晶一直懂事,也努力上進。”高鍵說:“你家還有個實驗班的女婿一直在旁邊督促,根本不用你們操心。”

馮雲飛哭笑不得:“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和徐師傅碰碰杯:“也要多謝徐師傅當年的提點呀。”

“多久的事了。”

“不管過多久,我都記得。”馮雲飛正式的說,“當初,服裝生意不好做了,我們又不知道幹什麼纔好。正煩呢,老師打來電話說,小孩在學校早戀,15歲的孩子戀什麼戀呀,我和我老婆都傻掉了,怎麼教育,把孩子打一頓?”

“好在把徐師傅一起帶過去了,問出緣故,我當時除了打人就不知道做什麼了。還好徐師傅勸住了我,兩個小孩也考上了好高中。後來徐師傅又讓我到鄉鎮開褲莊,真的感謝徐師傅你呀。”

“不說,不說的。喝酒,喝酒。”徐師傅勸他。

“那小子還常到你家蹭喫蹭喝的?”高鍵問。

“難不成還能把他趕走?他老是說食堂的菜沒有你嫂子做的好喫,把你嫂子哄得暈頭轉向的,一到周未就忙着做大菜,哎。”

“那他爸爸媽媽也不回來看看?”

“一直沒看到,也不清楚,離婚後估計對小孩也照顧不到了。他爺爺奶奶倒上門來了一趟,買的好些東西帶過來。估計知道小孩老來喫飯,不好意思吧。”

“那小子聰明,腦子也活,做你女婿不也挺好?”

“胡說八道,你侄女纔多大,晶晶太軟和,當初還真以爲他沒飯喫呢。”

徐師傅搖搖頭:“晶晶心軟,但有韌性,志生活絡,還要磨一磨,兩個孩子蠻好的,但還要等幾年再說。”

馮雲飛一愣:“這……這個……我只是當多個親戚來往,他以後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我真沒想那麼多。說道底,我覺得小健家的兩個小傢伙纔是我乾兒子呢,一模一樣的兩個小傢伙多可愛。”

“志生有點執拗,但人還不錯,反正他們還在讀書,過幾年再說。志生再遇些事情,有些擔當,兩人相配,對兩個孩子都挺好的。”徐師傅知道自己喝得有些高了,平時他根本不會說這些的,掩飾地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

“那我過幾年再看看。”馮雲飛看看徐師傅,又對高鍵說:“我帶了兩套衣裳給雙胞胎,你到車裏拿出來,我們先送徐師傅回去。”

徐師傅推脫,但沒堅持過另外兩個人。在路上,馮雲飛告訴高鍵,城管的強哥把腿拐傷了,住在人民醫院裏,讓他有空去看看:“他好熱鬧,有人去看看他,不那麼冷清。”

於是高鍵約好明早坐馮雲飛的車,先去醫院瞧瞧強哥,然後他再去學校找老婆小鳳,接她回家過五一節。兩人說完,轉轉腦袋瓜子,各回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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