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靜波
春末夏初，南方的樹要換裝，脫了老綠換了嫩黃。
飄落的樹葉，經了風霜，顏色已經不再純粹。綠色的，氤着灰，鑲着黃，點着褐。黃色的透着紅，含着赭，又藏着綠。有的還很飽滿、硬挺，有的已經水分盡失，一片衰敗。
落葉已經被樹拋棄，卻在樹下的大路上拼成一張絢麗的地毯，將硬邦邦的瀝青路裝扮得深情款款，溫潤甜蜜。
上是嫩黃的樹梢，下是黃綠鬆軟的路，春、夏合力構出一個美麗的空間。“咔嚓”“咔嚓”，人的鞋唱着悠揚的歌。近處有鳥嘰嘰喳喳，遠處的鵓鴣一聲聲呼喚，隱隱還有啄木鳥一下下敲擊着竹木。一陣風過，樹葉像天女散花一樣飄落，翩翩如蝴蝶，密密如細雨，輕微的“撲簌”“撲簌”，連成一片。這裏沒有生沒有死，沒有新沒有舊，只有歡欣舒暢，只有賞心悅目。
然而，很擔心，擔心一日日在園裏勤勉清掃垃圾的人，會把這落葉掃去。祈望清潔工偷幾天懶，讓這色彩斑斕的地毯可以在天光下多躺幾天。
工人會偷懶麼？領導會不會罰他？什麼時候掃路，怎麼算是掃乾淨，自然會有標準，自然會有監督檢查。落葉掃不掃，怕不是清潔工能說了算。越想越憂慮，憂心這美麗的落葉世界一轉眼就被塑料的掃帚或是掃地的機車或是電動的吹葉機消滅。
第二日，晨跑時，落葉地毯還在，顏色依舊明媚，新的落葉敷了一層。我停下來拍照，我要留這一路的鮮豔於手機裏。三日、四日、五日過去，路的地毯還在，仍然是明媚的黃綠，敷在表層的總是剛剛落下的葉。地毯愈發地厚了。下層的葉越來越多，越來越暗，越來越枯，但仍然堂皇地躺在路上，成了黃綠色落葉的基礎。
今天終於碰到有清潔工在，是一位穿藍色工作服的中年婦女，帶着帽子，帽檐遮住了臉。她卻沒拿掃帚，也沒有其他掃地工具。她右手捏着鐵鉗，鐵鉗大概80公分長，模樣和鄉下燒火用的柴火鉗一樣，只是長些，左手提着藍色的塑料桶。她在落葉路上逡巡，見到有紙屑、塑料包裝一類垃圾，伸出鐵鉗，一下一下，雞啄米一樣，撿進桶裏。她曲肘彎腕提着鐵鉗，鐵鉗懸空，絕不會划着路上的落葉，壞了地毯的模樣。
清潔工和我一樣，珍惜這絢麗的地毯，欣賞着、愛着這落葉的美。
我心生感嘆，不是感嘆愛美之心人皆有，而是感嘆植物園的管理有彈性，有人性，給美留下了時間和空間。
2021.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