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喫完走出飯店,大街兩邊的路燈已經依次亮起。
幾個人正商量着去哪,冷不丁一個聲音插上來:
“這麼晚了,你們還要去小樹林?”
三個人嚇了一跳。擡頭去看,卻是苞穀子。
“咦?你沒走啊?一直在這?”花花問。
“嗯,我看時間不早了。看你們去哪,我送。小樹林,這麼晚了,我的意思你們就------”
小樹林是城北新修的條形環路公園,還沒有完全修成。距離城市遠且沒有路燈。
丫丫花花她們三個還沒有議定到底要不要去小樹林。聽了穀子的話,丫丫賭氣說道:
“我們就去小樹林。”說完拉了花花和毛豆,轉身就走。
“不要我送啊?”穀子追着丫丫的背影。
花花看不過眼,轉身對着穀子說道:
"你回吧。我開着車呢。放心好了。現在天還沒有全黑。我們玩一會就回。沒事的。丫丫交給我。”
泉城三月底的天氣還有點冷。晚上八點,街上有稀稀拉拉的行人。等到了小樹林,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這裏是開發與未開發的邊界。是喧囂與幽僻的邊界。這裏,是繁華前的黎明之夜。
花花幾個坐在車內,看着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心裏發怵。剛纔還信誓旦旦要逛小樹林的丫丫,坐在車內,死活不願下車。
花花將車靠路邊停下。車燈打得很遠。一閃一閃的。
“人家是走馬觀花,我們這是,坐車看黑?”
“要逛你倆逛。這麼黑,我怕一腳踩上狗屎。這兩天本來運氣就不怎麼好。”
“那還不好?那不正好走了狗屎運?比貓屎運要好吧?”花花笑。花花是指穀子熊貓眼的事。
毛豆正要說話,擡頭看見車燈照着的地方,一大片亮晶晶的東西。
“看!前面,那是什麼?好漂亮!”
花花和丫丫擡起頭,看見車燈下一大片白的黃的花。在燈光的映照下,搖曳生姿,發着奪人心魄的光。
“漂亮。走,去看看。”花花操了車上的一把剪刀拉開車門就要下去。
“你,你拿剪刀幹嘛?”丫丫緊張。
“防身啊,(外面)那麼黑。”
毛豆和花花兩人一起向那片花走去。
那是小樹林今年剛剛栽種的小雛菊,白天還罷了,夜晚更加豔麗。在燈光的照耀下,小雛菊搖曳得似乎更加歡快。
兩個人欣賞了一會小雛菊,和小雛菊一起拍了抖音。又瞅見小雛菊後面有高高的蘆葦樣的東西在迎風招展。
“那個插在細細高高的罐子裏一定好看。”花花用手指着那邊。
“這裏有監控。”毛豆看看花花手裏的剪刀。提醒她。
“偷花不算偷,怕什麼?再說,花不能用偷,得用採。”
“採花大盜?”毛豆笑。
“黑夜裏的採花大盜。”
花花說着,已經向後面蘆葦叢走去。
“盜不還是賊嗎?"毛豆笑着花花。
毛豆常和花花一起去野地裏採這摘那。兩個人對於花,很是臭味相投。看花花走遠,毛豆趕緊提腿跟上。
小雛菊後面的那一大片,離了車燈,更加黑暗。好在兩人漸漸適應了這種黑,大概能看到一點下腳的地方。繞這樣,還是高一腳低一腳地試探着向前。
周圍靜悄悄的。兩個人的腳步聲偶爾會將草叢中的田鼠驚醒,田鼠“嗖”一下在腳下跑過。兩個人也被驚得不輕,停下來,得好半天喘氣。
毛豆和花花好不容易漸入佳境,正在花叢中忙碌。夜空中突然傳來兩聲刺耳的鳴笛,緊接着是一個粗壯的聲音:
“誰在哪偷花?給我出來!!”
花花和毛豆嚇一大跳。趕緊曲下身去。
伴隨聲音,一條微弱的光照過來。在兩個人蹲身的附近掃來掃去。
兩人屏住呼吸,等燈光消失,趕緊貓腰走出。想悄悄地原路返回。
“偷花賊!站住!”
兩人擡頭,看見是丫丫,正站在小雛菊的旁邊。拿着手機用手機電筒在兩人臉上照來照去。
“原來是你?!嚇死我們啦!”兩個人抹着自己的胸口,心有餘悸。
“哈哈哈!瞧你們那破膽,還敢偷花?沒有賊膽,就想做賊?我看看,收穫怎麼樣?”
丫丫說着將毛豆和花花背在身後的右手拽出來。
“這個好看!毛茸茸的,好好玩啊。” 丫丫拍手。
“穀子老家院子有個瓦罐,放上這個一定好看。送給我,好花花。”丫丫拉着花花的胳膊。
“嚇都嚇死我了,還想要這個?”
“誰讓你們這麼長時間的。我一個人待在車上也嚇死了。還不如下來和你們一起呢。”
“豆豆的呢?我看看。”丫丫扯過毛豆的右手。
“蒲公英?哪裏來的?”
“那邊,好多呢。”
“你剛纔還說和穀子不過呢。怎麼又想起給家裏裝這個?”花花故意問丫丫。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這是欲揚先抑。讓穀子時刻保持一種緊張和不安,讓他隨時擔心失去我。這樣他纔會時時刻刻珍惜我。”丫丫滿臉的傲嬌。
“聽聽,丫丫給你教本事呢。”
毛豆笑笑。
看到穀子剛纔緊張的樣子,毛豆相信丫丫所說確是事實。丫丫這是放大了自己的存在。而自己,顯然,已經很久沒有自己了。
毛豆忽然醍醐灌頂般地明白過來。
自己一心想着怎麼樣能影響曉威,想來想去還是一心繞着曉威打轉。爲什麼不想想自己,不以自己爲中心想想呢?自己不說像丫丫那樣放大自己,最起碼做一個完完整整真真實實的自己吧。讓真實的自己去影響曉威,不好嗎?
一個失去了自己的人,還怎麼影響別人?
毛豆的心一下子豁亮了很多。困擾多日的難題終於有了一個清晰的答案 。
回到鞋店,毛豆哼着歌將蒲公英分作兩把裝進兩個小瓶,充作插花。又用剪刀將插花修剪出漂亮的造型,給門口兩邊的櫥窗各放上一把。
曉威看到毛豆拿回來的草草花花,想着營業場所要這些東西幹嘛。本想直接讓毛豆扔掉。看毛豆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又她根本全程就沒有問自己要還是不要,於是忍住了沒說。
想着她最終玩膩了總會扔掉的。沒想到毛豆最終修成的插花竟然有那麼幾分別緻,比商城買來的看着舒服,多了一份卓爾不羣和不一樣的美。曉威看看,沒有吭聲。這兩瓶蒲公英插花就這樣留下了。
第二天鞋店開門,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沒有哪個大人注意到這獨特的插花。有幾個小孩子跑進來,拉着自己的媽媽指着插花,指指點點。
過了幾天,插花上白色毛絨絨的蒲公英開得更多了。以前已經開放的則更加飽滿。棲在枝頭,只等風來。飄飄欲仙得好像馬上就要飛起來。蒲公英和熊孩子成正比。蒲公英越多,吸引來的熊孩子就越多。
一週之後,插花上幾乎全是白色的小絨球。別說熊孩子,連大人也被這仙仙的小白球吸引了。
這個週末的下午,一對穿着紅色絨裙的雙胞胎姐妹,在步行街看見了櫥窗裏的蒲公英,歡笑着跑進來。
她們手拉手跑進店門時,飛起的裙襬給櫥窗裏的蒲公英送去了一縷微風,小絨球就等着這股風呢,瞬間嘩啦啦得飛了起來。無聲無息,店面的上空突然之間就飛滿了白色的蒲公英。它們或上或下,或左或下,在空中打旋起舞。
兩個小姑娘高興壞了。追這個追那個。一會用手接,一會用嘴吹,拍着手,跳着叫着。小姑娘的媽媽也跟着進來,也被這滿屋子的蒲公英給吸引了。呆呆地擡頭看着,忘了管教身邊的孩子。
曉威看那兩個熊孩子又喊又叫,想要訓斥,奈何她們媽媽就在身邊,不好發作。
滿屋的蒲公英和孩子們歡快的叫喊很快又吸引來更多的孩子。不一會,鞋店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
看着滿屋飛舞的蒲公英,滿屋又跳又叫的孩子,還有那些跟進來的家長,曉威的眉蹙得和撅起的嘴巴一樣高。
他凝眉看着孩子。
忽然,眼睛一亮,很快,他走到店門前,對着這些大人,笑着說道:
“歡迎來到豆豆鞋店。本店所有商品一律六六折銷售。溜溜的蒲公英,溜溜的孩子。蒲公英是小店送給孩子們的一份特殊的禮物,一份意外的驚喜。天然無公害,可放心玩耍。
豆豆鞋店衷心祝願我們的孩子健康快樂地成長,祝福他們度過一個快樂的童年。也祝願他們正像蒲公英,只等風來,展翅高飛。”
幾周之前,曉威看到現在爺爺奶奶帶孩子的居多。又看到很多家長喜歡給自己的寶寶穿舒服的棉質鞋子。便立刻給自己的鞋店上了漂亮的純棉質童鞋。
這會這些家長們看自己的孩子在店內玩得不亦樂乎,拉都拉不走。曉威又很適時地做了這樣一翻宣傳,於是開始在店內閒轉。因爲曉威給的價格合適,鞋子也好看,童鞋子很快便賣出去好幾雙。
毛豆明白了曉威的意思。看到又一撥人跟着孩子走了進來,毛豆趕緊笑着迎上去開始講起本店的促銷政策。
這次“滿屋蒲公英”意外地給了毛豆和曉威一個唯美又效果超好的促銷。到了晚上,算算收入,淨賺6000。兩個人開心地大笑。
“沒想到你拿回來的爛草竟然有這奇效。前兩天我差點要扔了它。”
“看看,沒喫虧吧?所以,有些東西的好,是需要慢慢體會的。別動不動就不想要了。會喫虧的,小子。”
“你不會想說你就是有些東西的‘東西’吧?你是東西?你不是東西吧?”曉威壞笑。
毛豆看見曉威的笑,那個記憶中痞痞的壞笑的小男生又回來了。心頭大樂。
於是跳起來,一下子撲到曉威的身上。在他身上開始又抓又撓,一邊抓一邊笑鬧。
曉威一邊討饒,一邊嘴裏說:
“這幾天趁蒲公英開得正好,我們好好賺一筆。估計明天孩子們會更多。今晚,我們早一點睡。”
毛豆飛了曉威一眼:
“這麼早------就睡?”
曉威被毛豆盯得有點發毛:
“想什麼呢?別歪想啊。”
“你怎麼就知道,我歪想呢?是不是你想------什麼呢?”毛豆盯着曉威,聲音甜得能擰出蜜。
曉威被毛豆的聲音撩得心癢難耐。不提防毛豆又湊過來,低低地在他耳邊說了一聲:
“今晚全聽你的,你說怎樣就怎樣,採花賊。”
“什麼?你叫我什麼?”
“沒。”
“胡說!你剛纔再叫?”
“叫我呢。 我,採花賊啊。我在想,今晚我要採什麼花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