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絲男人

看婆婆回到自己的臥室,毛豆悄悄地裝好花和樹葉,又拿了一個瓦罐回到鞋店。

毛豆正要告訴曉威大姐離開的事,沒想到曉威見了她先開口了:

“大姐走了,我們這下得回家住。不能讓媽一個人呆在家。”

旁邊的毛媽和毛爸也一疊聲地附和:

“對呀,你們得回家住,人年齡大了,就怕寂寞。再說,老人家一個人呆家裏,有個啥事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毛豆莫名其妙看着曉威和媽媽。

“你大姐,剛纔來過了。”

毛媽看出了女兒的疑惑,趕忙答疑。

“我就說,你們今天這是怎麼了?大姐剛纔------來過?”毛豆想起大姐曉莉氣鼓鼓離去的背影。

“過來幹嘛?不會是來找事吧?”

“你這孩子,你姐來找啥事?說話顛三倒四的,胡說什麼呢?你姐說讓你和曉威以後多照顧你媽!”

“照顧你?!”

“去!照顧你媽!你婆婆媽!”毛媽對這個閨女真是恨鐵不成鋼。

“大姐專門過來說這個?我還以爲她以後再也不理她媽媽了呢?”

“呸呸呸!越說越來了。哪有閨女不理媽的理?我看看你今天哪裏抽風了你?”毛媽說着,走過來將毛豆的耳朵輕輕拽了起來。

“哦疼!媽!佛爺!老佛爺!饒命!繞小的一命!以後不敢了。”毛豆故意呲牙咧嘴地叫。惹得毛媽和毛爸哈哈大笑。

晚上,曉威果然將鞋店早早打烊,和毛豆回到家中。

兩個人打開房門,客廳裏黑不隆冬的,整個家沒有一個燈光。

“媽不在?”

“這個時候了,媽能去哪?”

“也是,十點了。不會是睡了吧?”

倆人悄悄鎖好大門,放下揹包,伸手打開客廳裏的燈。

“啊!”兩個人同時大叫了一聲。

薔媽慕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手裏橫握着沙發上常放着的一個雞毛撣子。

”媽!你這是幹嘛?”

“還以爲你睡了呢?”

“怎麼不看電視呢?手裏拿着這個怪嚇人的。”

薔媽看見是自己兒子回來了,嘆了口氣說:

“電視鬧騰的,不想看。睡又睡不好,就在客廳坐着。”

“坐着你也不開燈?黑燈瞎火的,你也不怕黑?”

“黑怕啥?”

“不怕你手裏拿着雞毛撣子?”

“你倆我還以爲是賊呢。你們回來了,那我去睡了。”薔媽說着,放下手裏的雞毛撣子,轉身慢慢向自己臥室走去。

倆人看着媽媽走進房間,回過頭來互相看了一眼。毛豆開口說道:

“大姐走了,媽一個人看着挺孤單的。”

曉威沒有吭聲。看樣子,應該也是感受到了自己媽媽的孤單和寂寞。

第二天毛豆醒來,發現曉威早早起來了。等她從衛生間洗漱出來,看見曉威身上寄了一條紅色的圍裙,輕手輕腳跟在薔媽身後。

毛豆奇怪,揉揉自己眼睛,曉威要幹嘛?

曉威悄悄跟着薔媽走了好幾米遠,伸出胳膊在自己媽媽的頭頂上空撩撥了好幾回,又都收了回來。毛豆愈發奇怪。曉威這是,中邪了?

在薔媽快要走到臥室門口時,身後的曉威突然就伸出雙手,將兩隻手捂在了薔媽的眼睛上。很賣力地高聲喊:

“猜猜我是誰?”

薔媽前面正慢慢地走,心裏想着心事。

冷不丁地眼睛忽然被捂住,眼前一片漆黑。曉威的力度很大,薔媽正走的身體突然受阻,身子剎不住向前猛撲,曉威趕緊伸手將媽媽前傾的身體攔腰抱住,緊張兮兮地盯着媽媽的後腦勺。

這突然的變故讓薔媽猛烈地咳嗽起來。咳了好大一會,氣終於喘勻。

曉威這才又將自己的雙手放在媽媽的眼睛上,還是同樣的問題:

“猜猜我是誰?”

第一次,因爲要語出驚人,所以用了十二分的歡快,顯得很賣力。這一次,因爲驚怕,歡快只剩下了勉強的七八分。聽起來也還是歡快的語調。

“滾!”

薔媽好不容易止住咳,穩住心跳,對曉威又來一次這樣的惡作劇很是氣憤。於是罵了一句。

曉威一愣,顯然媽媽的回答和他的預先設想不一樣。戲有點跳了。

愣了一愣,曉威隨即恢復常態,他跳到自己媽媽面前:

“差不多回答正確。我是蛋,不是滾。小時候,你常叫我狗蛋蛋,白倩倩。你忘了?我是狗蛋,不是滾蛋。”

毛豆看到這裏,有點好笑。

曉威這是想要逗自己的媽媽開心啊。

曉威的表演痕跡太重,又用力過猛,婆婆突受驚嚇,又很不習慣,所以娘們倆這有情有義的戲碼錶現出來就是一堆火柴棍堆出來的一個大大的“尬”,怎麼看怎麼彆扭。

曉威還在不屈不撓。又開始纏着媽媽問:

“狗蛋問你,早點喫點什麼?要不狗蛋給咱們做荷包蛋,怎麼樣?”

薔媽很不耐煩地答應一聲,就匆匆走回自己的臥室了。

毛豆知道,曉威和自己的媽媽平日並不怎麼親熱。這次忽然很在意地做這些,說明他平日看着冷心冷面,內心其實是很注重感情的。這正是毛豆對曉威的直覺。看來,她的直覺很對。

毛豆轉而對自己的老公生出幾分愛憐和同情。

可憐的傢伙,想要和媽媽親熱可惜技術不過關技巧不到位,生疏笨拙不熟練,弄得母子皆尷尬啊。

平日裏母子之間的這種溫情和互動真是太匱乏太欠缺了。別說曉威,就是婆婆,對曉威的這番舉動也是很不適應。嚇着似地匆匆逃回自己臥室去了。

第二天下班,等毛豆趕到鞋店,曉威提議,讓她叫自己的媽媽過來。

“幹嘛?”

毛豆奇怪,主動叫自己的媽媽過來,這是曉威從來沒有過的事。

“不幹嘛。就是,我要是有事回家,你一個人呆在店裏不方便。叫你媽媽過來,你也方便點。”

“你要回家?”

“也不一定。我怕萬一媽要有事,叫我呢?”

毛媽一叫就到。整個下午曉威也沒有回家。鞋店生意也不怎麼忙,毛豆和媽媽坐在店內八八九九聊了幾個小時。

毛媽走後,毛豆後知後覺地告訴曉威:

“毛果給一毛哥現在就發年終獎了。你猜多少?”

“多少?”提起錢,曉威多少有點興趣。

“十三萬。乖乖!不少吧?”

“嗯?嗯。是不少。”曉威點頭。

“你知道他爲什麼給一毛哥這麼多錢?”

“爲什麼?”曉威的這句問話聽起來有點勉強。什麼爲什麼?人家願意就發唄。有錢高興,有錢任性不行啊。有什麼爲什麼不爲什麼。

“他是爲了一毛哥買房子啊。大姐不是不住租的房子嗎?”

“嗯?大姐?”

曉威擡起頭,不相信的樣子。大姐和毛果有什麼關係?值得他這樣關注?

毛豆當然知道,毛果這是爲了自己。

剛開始毛果不知道,等他知道一毛就是毛豆的姐夫,曉威的大姐一直就住在毛豆的家裏,他就想着法地讓一毛去接自己的老婆出來同住。當然這也是一毛巴不得的意思。

只是一毛一直懦弱,這次有毛果在後面撐腰,又主動提出借錢給他。他不要,毛果說就算是年終獎,早發遲發總是要發,不如早發給你,你也乾點實事。再想辦法湊點,買個房子什麼的。這樣他才能買到一棟二手小房,接自己的老婆回家了。

毛豆想要解釋,想想算了。曉威明白了毛果的意思,又能怎樣?於是笑笑,沒說話。

曉威這時突然問毛豆:

“平日你不是特別愛逞能,特別能逗你媽媽笑嗎?今天怎麼那麼安靜?”

“安靜?你指的是?”

“你和媽,一直坐在那。自媽走,都沒挪窩。”

“今天沒生意啊, 還不讓我坐?”

“不是那個意思。”

”是哪個意思?”

“咳,我就是想看你怎樣逗你媽笑。”曉威頓了頓,費力地說。

“哈哈,我就猜到你是這個意思!哼,我纔不表演呢。”毛豆歪着頭。

“你?!”曉威氣結。

“想看我是怎樣逗媽媽笑的?傻瓜!那不是逗能,那是本來就那樣啊。我和我媽平時就那樣。今天也是我們平時的樣子啊。說說話聊聊天天南地北瞎聊一通,也很有意思的。回去你試試?”

“你行了哈。聊天?那是吹牛。吹牛都是女人的事。我不會吹。”

兩人回到家,看薔媽已經早早睡下了。

“你說,媽是不是怕你又要嚇她,所以早早睡下了?”

“ 說什麼呢?怎麼我就是嚇了呢?”

“嘻嘻,還不服氣?你看看你當時的樣子。要是我,也會被你嚇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你那一大聲,你那大蠻力,不嚇人才怪。”

毛豆邊說邊比劃着曉威當時的樣子, 說得曉威也笑了。

“ 是有點用力過猛了,呵呵。”

“沒關係,第一次嘛,已經很好了。老婆給你打個90分。堅持啊,堅持就是勝利。再說,媽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了。所以,明天一定會比今天好的。老公。”

毛豆說着話,已經掃好了牀,鋪好了被子。

曉威將自己拖得精光哧溜一下鑽進毛豆鋪好的被窩。毛豆看着精光的曉威,想起以前兩個人在牀上忐忐忑忑的樣子,”撲哧“一聲又笑了。

“傻笑什麼呢你?”

“我笑丫丫說她和穀子結婚前就互相坦誠相見了。”

“ 什麼意思?”

“ 兩個人在一起時,一絲不掛,沒有一絲的隱瞞,這不是坦誠相見?”

曉威攏攏被子,笑道:

“別廢話了。還不脫光了進來?”

“你小時候真叫狗蛋?”毛豆突然想起來。

“什麼狗蛋?小時候大人們不常給我們這些小的唱,狗蛋蛋,白倩倩,拉羅羅,煨面面,白的給娃喫,黑的給狗喫------”

“就說嘛,爸那麼有文化的人怎麼會給你起名叫狗蛋。狗蛋原來是你起的呀。我說,你也別叫什麼狗蛋了,我給你取一個,叫三絲。怎麼樣?”

“什麼三絲?”

“ 早晨出門時,頭髮梳得一絲不亂,中午做生意時,算盤打得一絲不苟,晚上躺在牀上時,身上扒得一絲不掛。你不就是三絲男人?”毛豆笑得花枝亂顫。

“滾!”曉威在被窩叫。

“差不多回答正確。我是蛋,不是滾。我是狗蛋,不是滾蛋。”

毛豆笑着跳到牀上。趴在曉威的被子上面拍着手叫。

曉威抓住毛豆,將她一把拉進被窩,恨得咬牙切齒:

“叫你逞嘴。我這三絲男人,你就說要熱拌還是涼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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