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週記】諄諄善誘的沉寂與三兩哭泣

(一)

《情書》看哭我了。

這件事是個大概率事件,看哭的人其中有好多個“我”,其中不乏一些“個人”。蠻有趣的是,來看《情書》的人裏面,有且僅有三對情侶,而剩下的,大多是落單的鷙鳥,與數對摯友。

坐在我左側的是一個吉大的男孩,右側是一個不像是大學生的女孩。身後坐着一對情侶,不知是誰的腳愛好踢踹,放電影之前我像是坐了一趟搖搖椅。我倒也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並不是在於我有多麼好脾氣,而是當渡邊博子與秋葉茂二人坐上新幹線列車去往藤井樹遇難的山時,椅子的抖動蠻像是在看4D電影,我心裏還有些竊喜。

電影結尾,無論是吉大的男孩、不像大學生的女孩還是我都哭了。吉大男孩哭得最猛烈,抽紙揉爛了放在嘴邊;我丟下了三兩哭泣;女孩薄紗的眼睛像是哭了,口罩一直含在嘴裏。擅作主張的,我佯裝聽見了電影院裏其他人的哭聲。細柔的哭泣是很難分辨出男女的,在曠野的情愫下,哭泣也不會偏見男女。

很久沒有這麼舒服地享受過哭泣了,或者,好久沒有爲一部影片哭泣了。爲《你好,李煥英》哭不是因爲影片,而是因爲母親坐在旁邊。再往前數,上一部掉眼淚的片子可能要放到十年前了。不知從何開始,我開始不再爲作品落淚,書也一樣,唯一一部讓我淚流滿面的書還是《笑貓日記》裏小可憐病逝的場景,從那以後,無論是《活着》《飄》還是《挪威的森林》都無法再讓我痛痛快快地暢哭一回。

對於《情書》的看法我想引用一個偏直的評價,來自朋友圈,我的好友的一個評價:

“很慶幸自己沒有在手機上看完它。電影很美,將日本人的物哀婉約的民族情緒展現得淋漓盡致。”

——同慶幸,同被日本人的物哀所折服。

“傻子的錢好賺加上商家的‘520’營銷,被資本馴服成牛馬的人會覺得我一個人去看這部文藝片好笑吧。”

——話糙理不糙,至少我不覺得一個人看《情書》是一種哀痛;至少坐在電影院裏的十三個獨行者也不會這麼認同。

比愛情更偉大的力量是什麼?是平靜對待生命中一切美的心態。這其中包含對待愛情的心態,就看我們能否用“平靜”來對待了。

(二)

《情書》看得我心慌。

有一丁點遺憾在於,看電影時手機響了。我去關機,但那條矚目的虛假新聞定格住了我。

科比去世的時候,我在熟睡。母親是第一個告訴我的人,雖然她與籃球一輩子無緣,而我也並不是專業的籃球愛好者,但母親還是顯得驚愕。

我彷彿恍如隔世,整整一天懷疑了世界的真僞。先生的離去也是這樣,我猜我丟下的三兩哭泣中,一定有爲先生而流的。

比起科比去世的那年,我早已不陌生於死亡。近年來一些身旁親人突然的離世爲家裏附上了一層陰霾,老人們身體每況愈下也讓父母一輩倍受壓力;我早已對死亡司空見慣,一些身旁朋友頂不住壓力的離世也讓我默不作聲過。但一些人的去世卻依舊讓人久久難以釋懷,譬如先生,譬如同先生一樣爲時代做出貢獻的英雄們。

這裏不說假新聞了,下週會聊的,也不再說一些豪邁的悲傷或是久違的敬佩。也不會在又一次消費死亡這個話題了。我寫過太多關於死亡的文章,與我只有二十歲的身份並不符合。相比於同齡人喜歡寫的卿卿我我,我更願意寫些壓抑的情操。這種不妥當的風格從我寫作開始就陪伴着我,到了現在依舊暴戾得很,顯得無可救藥。

誠然,我也想寫一篇專門回憶先生的文章,但久久沒有下筆。我蠻不懂敬意的有時,但在面對真正偉人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默的守護。我連先生一面都沒見過,又怎好意思去用文字緬懷他呢?我原本想去買一隻花拜託快遞小哥送到先生靈堂前,但被告知花朵告急,無可奈何下,我又幹起了文字的老路數,在這裏胡言亂語。

向先生致以崇高敬意,爲他給予我們的諄諄善誘的沉寂而默哀。


(三)

來看月亮了。

“我是夜,夜是該有月亮的。”蠻情調的話,魯迅先生寫了一輩子諷刺,但偶爾寫幾句浪漫也是得心應手的。要我胡謅幾句浪漫的話,倒是有些卡喉了。但在這樣一個“超級月亮、血月、月全食”的夜中,若不說些什麼,感覺就差強人意了。

我與小珊坐在主席臺一側的灰臺上,待天色暗了下去,一邊聊天一邊期待着傳說中的景觀到來。小珊是個南方女孩,第一次來北方度過夏天,在離家千里的關內賞月,不知是否有幾分思鄉。若偏文藝的話來坦然思鄉,那邊是與家人在天底下共賞同一輪月,這顆地球伴侶會將我們的思念帶到遠方。

我很喜歡與她聊天。舒服是短暫的,而回念則是長久的。在困境中掙扎的少年有很多,但有多少人是在嘗試掙脫,有多少人是在逃避沉浸,我並無法知道。或許後者更勝一籌,但至少在彼時,我與我的世界裏所存在的都是迷茫又盡力的人。在這一又二分之一的感知中,我留下了半數情緒留給了每個人隱匿的神祕。如同這輪步步舒展開來的月亮一般,慢慢剝開陰霾的包裹,裸露出些許聖潔、半分流浪。

很久沒有坐在操場邊上了。上一次做操場人羣的觀衆還是在自己是廣播站成員時,每當播報半晌時,我便可以靠着窗戶看向窗外晚間的操場。打籃球的少年、打羽毛球的情侶、跑步的夥伴、乒乓球桌上躺着的兄弟,還有一畝繁華市區內撲騰的夜。沒有月、更少見星星,只有霓虹燈的侵擾,讓夜都不再純粹。

小珊的高中更加開闊,夜的操場也很熱鬧。像我們這樣按照既定軌跡上學的人,對於青春的部分定義便也一覽無餘地敞開了。

月亮亦然;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裸露過程的全貌,從升起、彎月、半月到全月,像是一位河邊沐浴的白皙女孩,解衣、露出雪白雙肩、赫然的鎖骨邊滑過三兩水珠、晶瑩的乳峯、體側線宛如亞歷山德羅斯①親手雕刻般滑潤、臀部半沒過水麪、漣漪反覆敲打着肌膚……待到水霧全然散去時,月亮與女孩便都清晰了。

小珊並不在意月亮是否會變成血色,有時適可而止的美帶着遺憾或某種過去期待的達成又令人愉悅了,我便也丟下了惋惜。

——“夜果然是該有月的。”我終究還是信了魯迅先生的真理。


by 佐也.

備註:

①:《斷臂的維納斯》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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