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外二則


網上瞎逛遊,遇到了幾首有點怪異的詩詞,有點像你到異地隻身溜達於公園時,冷不丁遇到幾個讓你意想不到的場景一樣。

第一首首是宋人謝直所作的《卜算子·贈妓》:“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着如何過。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從詞裏的信息看,一,“我”與這位ji家女子是過了一段“二人世界”,而非習慣感覺裏的倆時辰或一個夜晚什麼的。二,二人彼此間的感覺蠻好,乃至於彼此間有了點留戀。三,二人呆在一起的地界系臨時性質,大概類似於現在的出差地什麼的。後來時,“我”要離開,另一位呢也只能走人,就此告別。四,在宋代,此類的男女際遇大概真是件值得懷念甚至炫耀的風流之事。

大意是:你離開時我送別,載你的船兒已然老遠,我已然不忍離開岸邊。夾岸青山於河流形成了鎖閉之勢,這豈不是你我此刻各自心中的黯然心境的寫照?沒辦法,你我終究還是得分開,回到此前你我壓根兒不相識的情形裏去。儘管兩個人甚至都有從此在一起的願望,但那終究只是你我的一廂情願,不可能成爲最終的現實。算了算了,狠下心來,面對現實,你我彼此,就權當沒有在一起的這段人生經歷吧。但願你此去,能夠儘快遇到一個可意主兒。至於我呢,多少還有點身份,有官家的俸銀,自然不會太差。別掛念就是。一別兩寬,從此不念;好聚好散,最是成全;天下之聚,終究是散;合合分分,真諦乃見。人生不就是這回事兒嘛。

查百度百科,謝希孟,又名直,字古民,號晦齋,浙江省黃岩城西三童嶴人,理學家,南宋淳熙十一年(1184)進士,後來因避南宋寧宗諱,改名謝直。歷任大社令、大理寺司直、奉儀郎、嘉興府通判,因仕途多舛,沉湎秦樓楚館。爲人聰明豁達,擅長文辭,詩文寫得都很好,人稱他的文章是“八斗文學”,“八斗高才”是古人對三國曹植文才的美譽,說明當時人對謝希孟的才學是很看重的。他是理學家陸象山(九淵)門下的弟子。

謝希孟寫的詩詞較多,可惜大都散佚,《全宋詞》只選錄他的一首詞作,即這首《贈妓》,且特意記載當時的風流串門: 一日,謝忽起歸家之念,匆匆辭官,某妓追至江滸,涕泣沾襟......謝當即取下頭巾書《卜算子》爲贈。

順便再及,宋代共有兩位謝希孟,一女一男,一北宋一南宋,南宋的這位呢便是本文涉及的。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系唐詩裏的名句,許多人是知道的;不知道的是,它出自唐代詩人崔郊的《贈去婢》(或《贈婢詩》)一詩:“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去婢”者,業已離開或即將離開的身份低下的女子。唐末範攄所撰筆記《云溪友議》中載:元和年間秀才崔郊的姑母有一婢女,生得姿容秀麗,與崔郊互相愛戀,後卻被賣給顯貴於頔。崔郊念念不忘,思慕無已。一次寒食,婢女偶爾外出與崔郊邂逅,崔郊百感交集,寫下了這首《贈去婢》。後來於頔讀到此詩,便讓崔郊把婢女領去,此事一時傳爲詩壇佳話。

很明顯,這是年青的崔郊遇到了好運氣;倘然是另外一家豪門的話,事情的結果那就難說了。

“綠珠”者,乃西晉富豪石崇的寵妾,“美而豔,善吹笛”。石崇鼎盛之時忽然被收下獄,綠珠也墜樓身死。崔郊用此典故一方面形容女子具有綠珠那樣美麗的容貌,另一方面以綠珠的悲慘遭遇暗示出女子被劫奪的不幸命運。於看似平淡客觀的敘述中巧妙地透露出詩人對公子王孫的不滿,對弱女子的愛憐同情,寫得含蓄委婉,不露痕跡。

詩的大意是:想當初西晉,美女綠珠被多少公子王孫所追逐呀,儘管即便追到手也只是一個賤婢,至多也就是個平妻(與正妻相對,小老婆,妾),但他們仍舊非常熱衷。而對於這些只有美貌和優秀品質的美女佳人呢,則侯門似海,一旦陷入,便無回頭之路了,與真正自己所喜歡的情朗才俊的真正愛情也就只能終止了;追逐自己的小夥子也就只能到此爲止了。

從標題看(《贈去婢》(或《贈婢詩》),似乎與全詩的韻味有點不一致。標題太過直露,本身也帶有明顯的貶義。筆者懷疑,本詩極可能一開始就沒有標題,被《云溪友議》之類書籍收錄時被後人才擬了個標題。


唐代著名詩人王昌齡有一首《送柴侍御》:“沅水(一作“流水”)通波接武岡,送君不覺有離傷。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大部分人解讀爲:沅江四處水路相通連接着武岡,送你離開沒有感到悲傷。兩地的青山同承雲朵廕庇、雨露潤澤,同頂一輪明月又何曾身處兩地呢?

當然也可。其中的“君”系作者的一位密友。

可這“侍御”一詞似乎有點異乎尋常的感覺。一查,果然。該詞的解釋有四:一,侍奉君王的人 。二,帝王侍姬。三,泛指婢妾。四,唐代稱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爲侍御。

再就是,“雲雨”乃“巫山雲雨”的縮寫,原指楚國神話傳說中巫山神女興雲降雨的事。後人用以稱男女歡合,系人所共知的常識,或者說具有特定含義。戰國楚·宋玉《高唐賦序》:“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爲朝雲,暮爲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清·錢彩《說岳全傳》第35回:“十二巫山雲雨會,襄王今夜上陽臺。”大詩人王昌齡怕是不會不知道吧。

至於“君”,固然多指男性,但也不是不能指女性呀。古語裏的“君氏”就是對諸侯側室的尊敬。唐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願與君同生,日日相伴老”更是明顯指女性。

也就是說,王昌齡送別的這位“侍御”極有可能也是位相好的平民女子。

如此一來,詩的大意就成了:沅江四處水路相通連接着武岡,送你離開沒有感到悲傷。兩地的青山同承雲朵廕庇、雨露潤澤,同頂一輪明月又何曾身處兩地呢?雖然身居異地,但你我心心相印,雲雨共通;夜晚時,面對一輪明月,月色柔柔,感覺你就偎依在身畔。

至於“送君不覺有離傷”呢,或反話正說,或無奈之下彼此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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