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圖/網絡
1
從前有個男人,出身貧寒,無父無母。最窮的時候,連飯都喫不上。
後來從了軍、立了功,親手爲自己掙來光明前程,也過上了好日子。
這時,他需要成個家了。
前半生南征北戰戎馬倥傯,把終身大事都給耽誤了。好在組 織上用心,搞了個舞會來解決一衆大齡男青年的婚姻大事。
在舞會上,男人看上了一個姑娘。
姑娘年輕貌美,是舞會上最耀眼的所在,男人一見鍾情,當即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做老婆。
然後就是鉚足了勁兒的追求。
可姑娘對他沒感覺。
嫌他沒文化、不英俊,大老粗不夠知情識趣。那時候,姑娘還年輕,對愛情和婚姻,都抱着許多浪漫幻想。
她理想中的丈夫,是白馬王子般的翩翩少年,才華和激情都要有,必須三觀一致情趣相投,過神仙眷侶式的小日子。
可她被英雄看中了。
身邊所有人都在勸,勸她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接受這門“求都求不來的婚事”。畢竟在很多人眼中,締結姻緣的首要條件,是男方的實力、財力與地位,而不是帥不帥、有沒有情趣。
戀愛可以浪漫,婚姻卻要歸於現實。
就這樣,姑娘在多方勸說下,態度逐步和緩,也漸漸感受到了對方的真心真意。
所以,她鬆口應了這門婚事,儘管心裏還有些淡淡的意難平。
而後數十年,這對三觀不太相合、審美相互背離的夫妻生兒育女,彼此相伴,攜手走到白頭,變成旁人眼中的“幸福”象徵。
看到這裏,你可能以爲我在說《父母愛情》。但其實,這也是《激情燃燒的歲月》劇情梗概。
當然,相似的只是梗概。
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正是大梗概之下的細節差異。而這些差異中,或許正隱藏着被人忽視的婚姻密碼。
2
《激情燃燒的歲月》女主角,名叫褚琴。
她出身於城市家庭,父母以小買賣爲生。家世雖不及資本家小姐安傑,但也是被爹孃捧在手心,嬌生慣養長大的掌上明珠。
所以,她讀了書、參了軍、進了文工團,有了更廣闊的舞臺可施展。故事開始時,她扭秧歌、演話劇,渾身上下洋溢着的,都是區別於舊時代的朝氣蓬勃。
石光榮看上的,應該不僅僅是她的年輕貌美。在那個新舊交替的時代裏,男人們的擇偶觀,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改變。
而對石光榮和江德福們而言,出身優越、受過良好教育的新式女子,本就是奮鬥目標的委婉暗示。泥腿子出身的他們,本就對文化人懷有天然的憧憬和嚮往。
在那個年代和那個背景中,類似的結合亦比比皆是。
只不過,褚琴的運氣不如安傑。
石光榮無父無母,也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婆家無法提供任何後援力量。
而褚琴的父母年歲漸高,似乎也有些力不從心。所以孩子出生後,褚琴的時間與精力,立刻被瑣碎的育兒和家務分去一大半。
因爲,丈夫是幫不上忙的。
這無可厚非。
彼時局勢還不算穩,作爲保家衛國的軍人,石光榮殫精竭慮,騰不出多餘時間來參與育兒。再加上隱隱有大男子主義作祟,他會有意無意地,將教養兒女全部往妻子身上推。
有好幾次,石光榮都因兒女哭鬧大發雷霆,二話不說就是一頓罵。被惹急了,還會直接上手去打。
褚琴心力交瘁。
那種疲勞,既來自柴米油鹽的瑣碎煩憂,也來自精神世界的困擾。
3
相比較之下,安傑要幸運許多。
準確來說,是電視劇中的安傑要幸運許多。在原著中,她的人生與褚琴類似,孩子一個接一個地生,少女時代的輕盈和靈氣,被接連耗盡。
取而代之的,是個眉頭緊鎖的憂鬱婦人。
編劇則多了一些慈悲,安排了小姑子江德花。這個關鍵人物的出現,算是從根本上解 放了安傑。
如此一來,她身上那爲人妻、爲人母的責任,便能夠被小姑子分去一大半。至少那些煎煮燉炒、洗洗涮涮、以及關於孩子的七零八碎,都有人一肩挑起。
所以哪怕是生了5個孩子,安傑也能堅守教學崗位,做着人人尊敬的“安老師”。
千萬別小看事業對女人的塑造。
它不僅僅是爲獨立提供經濟保障,更能在無形中打開一扇窗,讓女人們見識更多、目光更遠、格局更大。而不是囿於廚房和家庭,把世界縮小爲丈夫和孩子,漸漸被怨氣和怒氣侵蝕。
當然,褚琴是有工作的。
但在兒子女兒接連出生後,她的身形和音色都起了變化。無奈之下,不得不離開舞臺,成爲管理服裝的幕後工作人員。
這與工作性質有關,但更與褚琴的“母親”身份有關。
或許在領 導看來,調離“一線”崗位是某種意義上的照顧,以便褚琴履行母職,成爲石光榮的賢內助。但用今天的目光來看,這對褚琴有些不公平。
畢竟她熱愛舞臺,熱愛曾經那份熱血沸騰的工作。
而這,也更像是普通女性的寫照。
因爲在大部分人心中,事業與家庭一旦發生衝突,女性就會被默認爲犧牲的一方。
這是基於生理結構與社會共識之下的決定,尤其是在褚琴的位置與處境中。身爲軍 人的妻子,犧牲和支持在所難免。只不過,石光榮並未給予迴應和回報。
在這一點上,他遠遠落後於江德福。
4
褚琴的一生,遠不如安傑幸福。
雖然到了故事結尾時,石光榮已被時光磨去棱角,昔日的固執、強硬和自我,都隨光陰消除殆盡,甚至如老小孩般依戀妻子,彷彿片刻分離不得。
但這種恩愛,更類似於生命盡頭的相依爲命,而不是一段愛情的自然老去。
事實上,褚琴對石光榮,本也沒有多少愛情可言。
當初嫁給他,半自願半被迫。或許也寄希望於漫長歲月,渴望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生出情意,活成一對“先婚後愛”的美滿夫妻。
事實上,女人的心容易溫熱:一點理解、一點尊重、一點寵溺,足矣。
可事實證明,石光榮終究不是江德福。
妻子的生活情趣,他不理不睬,甚至在對方收看《紅樓夢》時粗暴換臺,自私地將電視機據爲己有。
妻子因退休而陷入困頓時,他也不會用心安慰,只沉在自己世界中,完全照顧不到對方的情緒。
妻子在院子裏種滿花草,他竟一棵棵通通拔除,轉頭就種上了自己喜歡的糧食蔬菜,還弄了許多大糞來澆。
……
對比之下,那個出差會爲安傑買純正咖啡、會吭哧吭哧在家修廁所、會在院子中種滿鮮花的江德福,簡直是“完美丈夫”的代名詞。
又或者說,江德福是石光榮的進階版。
兩部電視劇相隔十數年,編劇將石光榮身上的缺點一一剔除、改造,最終推出完美丈夫江德福,以滿足廣大觀衆對婚姻的幻想。畢竟生活中,多的是褚琴和石光榮,少的是安傑與江德福。
童話式婚姻,終究是世間少有的。因爲它至少要聚齊三要素:足夠的財力、貼心的保姆、以及一個風雨不改的寵妻狂魔。
而這些,普通家庭根本無法滿足。
別說三個了,實現其中任何一個都很難。
但童話的作用,不就是撫慰人心嗎?從這個角度看,《父母愛情》已足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