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13)攜七畝半地入社

50年代初,有眼光的或消息靈通的人家開始賣地賣牲畜。而我母親正卯足勁置地,過好日子,懷着美好的憧憬,傾其所有買地,買牲畜,置辦農具。

我姥姥家所有種地的工具都是齊備的,基本上用什麼有什麼不用借別人的。我母親也努力地要把農具置全活。

1954年已經開始初級社入社了,但土地和生產資料仍舊歸個人所有。按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應該再買地了,村裏有人賣地,且價格便宜。我母親又買了地,還買了一頭小驢駒。母親很高興,在短期內把自己的土地增加到7畝半了。

院子裏有了囤子,囤糧食,囤花生。囤子是用棤條編的圓形器物,把糧食裝在裏邊,囤子滿了,還可以在上面再一圈一圈的加箔增加高度,最上面做成一個尖頂。就是放在院子裏的糧倉。每天看着囤子裏的糧食,心就是踏實的。

1956年我們村轉型高級社。土地,耕畜,農具都要入社,歸集體所有了。這對大多數農民來說是很艱難的一件事情。

我父親當社長,要動員全村人走農業合作化的道路,自己首先要帶頭入社。我母親是不願入社的,她靠織布賣錢買來的地,牲畜,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正準備過紅火的日子,還準備過出個樣來給村裏人看看,花那麼多心血買的地,要入社,要充公,把心血化成泡影,對母親來說未免太殘酷,殘酷到讓她難以承受。

對我父親來說,如果自己家不帶頭入社,就不能去做全村人的工作。我母親哭了好多次,懷着對土地的不捨,眷戀,忍着心痛,入社了。

毛驢從小驢駒長成健壯的成驢了。每天都是我母親餵它草料,給它飲水,每次拍拍它腦袋的時候,它都會很親暱的歪着頭蹭我母親的胳膊,從小養大的牲口,通人性似的,會討好,偶爾還會撒嬌。

母親牽着它送往生產隊飼養院時,忍不住的淚水。把它交給飼養員後,它看到母親離開,昂着頭,大聲的叫喚。母親不敢回頭,一路眼淚回家了。

從此,再不用每天鍘草,餵驢,除欄,家裏像少了一口人似的,舍手舍腳的感覺。

母親對自己人生的總結是:“人剛命不剛”。她一輩子要強,能幹。但母親很清楚只能跟着社會走,這讓她內心的那股“強勁”使不出來。

我們有時開母親玩笑說:“多虧在你只有7畝半地的時候入社,不然你置的地多了,我們哪兒還能享受貧僱農的好成分呀。”

直到晚年,母親有時還會很遺憾的說,她本來能過成財主的,結果這輩子還受了好多年的窮。還說那幾年爲了買地,恨不得把脖子都紮起來。省喫儉用買了地,入社了,大夥兒都一樣,幹活掙工分。早知道尿炕,三年不睡覺。

哪裏能早知道?人生不知道歸期,所以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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