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愛,但不可以執着,因爲分離是必然

S: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三封信,好像每次在我想到比較沉重的話題時,都會格外想給你寫信,大概還是想讓你的溫柔來治癒我,你會不會怪我太貪心。

你說,我們的生命中是不是原本就太少相逢,太多別離呢?

你知道了吧,我想跟你談談別離。

我的舍友要離開蘭州,這幾天我又在尋找新的舍友。

今天早上,我看着他收拾好東西,揹着書包拿着皮箱走出門,跟我說了:“拜拜”。

我很慶幸他跟我說了“拜拜”,而不是“再見”。

“再見”是一種鄭重的告別,它在別離的苦澀外衣裏包含着能夠再度相逢的糖心,但我知道此後的我們也許將不會再見。

關上門,房子裏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鞋架上還有他的幾雙鞋子、客廳桌子上還有他的水杯、幾本書,衛生間裏還有他的洗髮膏、沐浴露和牙膏,那間臥室的衣架上也還掛着他的幾件衣服......

只是少了他的皮箱,沙發上少了他的書包,衛生間裏少了他的剃鬚刀,彷彿他只是又出了一次差。

但我知道,再過幾天,他在這裏的一切痕跡都會消失,彷彿他從來沒有在這裏生活過。

那時,也許我不在,只是不久的某一天,我從外面回來,這個房子裏關於他的東西都會不見。

說來我跟他相處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甚至我們很少說話,工作很忙,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裏。

只是這時候我才知覺到,原來我的生命裏就這樣又輕而易舉的路過了一個人。

你說,茫茫人海,人跟人的相遇是那般的不容易,要經由多少緣分牽引纔會遇見,但別離卻是這般的輕而易舉。

揮揮手,道一聲拜拜,便再無連結。

生活沒有劇透,我們都不知道某次別離會在什麼時候發生,沒有人也不會有夢提醒我們這件事。

只是在平平常常的一天,別離來臨了。

這天晚上我坐在餐桌上喫飯的時候,想起去年冬天的某一天,我下班回家,那幾天我心情不太好,你知道的我的情緒一向很淡的。

但是他坐在沙發上,看着我,問我:“你這幾天怎麼心情不好啊,是出了什麼事嗎,我把冰箱裏的柚子給你拿出來了,很甜的。”

這些溫暖的時刻還有很多,就不一一講給你聽了。

總覺得自己是個太過於幸運的人,遇見的都是溫暖的人。

正因爲如此,才成了一個特別貪心的人吧。總是留戀人、留戀物,留戀很多明知會離開的人事物。

止庵寫過一本書《惜別》,史航在這本書的書評裏寫了這樣一個詞:“惜別族”。

他說:有那麼一羣人,懂得惜又懂得別,對明知留不住的東西仍然充滿留戀,大約可以叫“惜別族”。

惜別族的人在這個世界裏就像枚軟殼蛋,會磕磕絆絆,容易碎裂。

你說,我會不會也是惜別族的族人。

我們好像能輕易地在短暫一瞬間,便完成一次告別,卻往往要在很多年後,才驚覺原來這是如此漫長的告別。

而我在這一場又一場的別離中,依舊沒有學會捨得,堅強這個重要的特質也沒有跟着年齡長在我身上。

小的時候,我第一次離開奶奶去鎮子上考試,那天是12歲夏天的一個雨天,我坐上車,隔着窗戶在雨霧中看着奶奶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看不見,淚水就開始不停地流。

後來,上初中開始住校,前幾周每天晚上躲在被子裏偷偷哭。

直到上了大學,爸爸要離開的時候,我站在銀行門口,看着爸爸的身影走遠。9月的陽光依然炎熱,我蹲在陽光下,悶着頭哭了好久。

哭完我回了宿舍,宿舍的一個姑娘獨自一人來的學校,躺在牀上開心的玩着手機。

自那之後,我開始羨慕那些告別的時候灑脫又利落的人,毫不眷戀,更不執着。

法國人有一句諺語,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說一聲再見,就是死去一點點。”

想想這些年,跟多少人說了再見,卻再也不見。

人們常常說,現在的交通多方便,想見的人隨時可以見。

而我還是覺得世間太大了,茫茫人海又太匆忙了,人們纔會說見不到就真的見不到了。

也怪出行太過方便了,人們才能說走就真的走了。

有人說:當有一天你行至山長水遠,回看這旅途,會因爲沒有走到一些人心裏而遺憾,也會因爲留住了一些人而溫暖。

人人都知道沒有圓滿,但是期待圓滿,這就是關於遺憾,最浪漫的答案。

小的時候,我在小村子裏,每每看着遠去的火車,總是羨慕車上的人,可以抵達任何遠方。

如今我時常在想,如果沒有火車,沒有飛機。

我們的一輩子就待在那一個小小的山村,只認識那幾個人,想見的時候走兩步就可以見到。

就算有時候突然想要遠走,也不過是一起騎着自行車,飛馳一小段路,就又回來了。

這樣是不是就不會有別離?

S啊,你別怪我貪心,我永遠也不會跟你說“再見”。

今天我開始書寫,關於想念你的那本書,而我始終不會跟你告別。

儘管我知道,分離早已註定。

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在書的結尾跟天上的某一顆星星許願:

讓我不再成爲一個執着而眷戀的“惜別族”,而是成爲不問來路、只奔前程的“遊牧族”。

我將在心裏抵達,有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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