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地震雖然隔得相對遠一些,但也震感強烈,房子原本有裂縫,這次震得裂縫更大。
衝出去後,藍兒抱着兩個孩子驚魂未定,看着晃動的房子發呆,直到鄰居過來接她家孩子纔回過神。
震後一小時,政府工作人員開始四處察看受災情況,元鎮的老房子都受損。
受損,卻也不至於倒塌,不算受災。
這個地方爲了旅遊,很多老房子沒拆,但連續受震,這些老房子不拆的話可能成危房。
到了夏天,元鎮開始進行改造項目,把老房子拆了後再仿古重修街道。
藍兒他們租的房子是70年代末所建,不算有特色的老房子,入不了老房改造項目。
可那裏也不是災區,沒有災區重建優惠,房東不想花錢大修房子。
這麼不倫不類卡在改建街道的工地上,藍兒只能自己掏錢加固房子。
到了夏末秋初,又發生了水災,離堰郊市太近,他們受影響很大。
房子被水一泡,裂開得更厲害。
因爲有工地上的建渣堵了排水渠,漫出的水在店門口形成了小河,藍兒看着那些污水發呆。
好容易等水完全流盡排完,藍兒和房東商量修房子。
房東不想花太多錢,不斷和政府交涉要優惠,可他們離堰郊市近,行政上又不屬於堰郊市管的,沒有因水災修房優惠政策。
這麼一來,房東一直拖着,藍兒和他對於房子維修的事產生分歧。
到了冬天淡季,藍兒決定不再耗下去了,萬一出點事故,後悔都來不及。
她與衛姐商量後,決定把店搬去甕鎮,不僅爲了解決房子問題,元鎮的耕地逐年減少,爲了生意長久也得搬。
甕鎮的那個房子更舊一些,但以前所屬是鎮上的農機維修站,建築用材質量很好,所以外表看着破舊,其實很堅固。
只是維修站早沒有用了,又是鎮集體的房產,各種所屬有點複雜,沒人來買。
若是出租,一般小店只租鋪面,後面的房子院子空着浪費,管理還麻煩,要整個租下的商戶不多。
藍兒要整個租下,後面改建一下能當庫房和住房。
管維修站的人聽了很高興,給他們算的租金攤下來是整條街最便宜的。
只是,房子裝修需要費點力氣,那裏常年沒人住,連電線也斷了。
鋪面上裝修所需算在了經營成本里,後院住房得藍兒私人出錢。
儘管堅強也補貼了些裝修住房的錢,藍兒年底還是又沒存下錢。
衛姐跟人合夥開的驢肉火鍋店生意挺好,想拉藍兒投資去暖河區開個分店,只要8萬元即可入股。
但是,藍兒拿不出這筆錢。
衛姐不相信,她們公司文員小姑娘一個月才2000元工資,一年也能攢8000元,五年也4萬元了,藍兒開店五年,連8萬也拿不出?
她是藍兒的合夥人,清楚藍兒的收入狀況,在當年的農村小鎮上,已算有不錯的收入了。
藍兒苦笑,從結婚,生孩子,到給外公送葬,又意外流產,又給老家修房,這些大的開支已有多少?
那些零碎支出,藍兒補牙幾百,藍爸腿上的靜脈發炎幾百,黑妞咳嗽又幾百,等等的事兒疊加,又是用一大筆的錢。
以那一年爲例,她淨分了7萬3千多元,要拿3萬給藍爸,還有4萬3千多元。
每月給藍媽1000元,是她和黑妞的伙食費,一年1萬2千元,收入剩3萬3千元。
黑妞在幼兒園的學費已是每月800元,他們沒有多餘時間帶孩子,黑妞每年只放一個月假,那年要交了8千8百元,再加上保險費、少兒互助金、活動演出服什麼的雜費,得交給幼兒園1萬元。
除掉交幼兒園的錢,收入已只剩2萬3千元,他們交給藍媽的錢只是喫伙食,另外的水電氣費還是藍兒交,這些雜費加上藍兒的電話費,每月至少得300元左右,一年3600元了。
黑妞學英語,是很熟的老師教,收費優惠,一年也1千6百元。
還有黑妞在社區參加文體活動,是公益性質的,一年也還是要交800元。
如果照着別的孩子專門報舞蹈班什麼的,那個開支對於他們簡直是天文數字了。
這兩類雜用加起來是一年6000元,收入已只剩1萬7千元了。
再怎麼節儉,換季的時候總要添點新衣服,藍兒買衣服要麼在淘寶上選,要麼買地攤貨,她還得幫藍媽買些,再加上帽子、鞋子、襪子、手套、圍腰這些雜項,至少也得3000元。
對於富人來說,3000元還不夠買一件衣服,她是錯開季節買,領上各種優惠券才能把花費控制在這個範圍。
除去衣物開支,收入只有1萬4千元了。
人活世上,人際交往所需花費免不了,藍爸又不肯在藍家親戚那裏沒面子,儘管很多時候不去喫酒席,也得送上禮金。
禮金按普遍的最低限額來,小事送200元,大事送500元,就這樣按低限送,一年也送出2000多元。
除去禮金,收入又只剩1萬2千元了。
那年修幾次房子,後院裝修只簡單粉刷,重新安電線、安廚房和廁所的排水管那些,堅強給了點錢,藍兒還是出了1萬才勉強夠了。
剩下的也不是整餘2千,總有些說不清的零碎花費,藍兒只存了1千元進卡。
衛姐沉默片刻,藍兒這麼多開銷,要想存錢,得是大城市裏做大事業的人才能攢出錢,底層小民沒辦法的。
衛姐除開那些投資,她在廣告公司的正工資是一年5萬,加上年終獎2萬,這7萬元是她整存的私房錢。
她的孩子教育費由康老師支出,平常的零碎花費由婆家老人和孃家老人共同出,她只是偶爾給孩子買個小禮物。
攢下的錢多了,用來投資,賠過也賺過,這兩年有經驗了,衛姐投資所賺的錢已遠遠超過她工資。
但她還是努力工作,其一是那家公司有國資背景,五險一金齊全又相當穩定,投資始終有風險,不如工作安穩;其二是她在那裏有比較多的人脈資源,對於她把握投資方向有幫助。
衛姐感嘆:“我算是命好的了,家庭有底子沒負擔,可以用掙的錢做些事業。”
又問藍兒:“後不後悔嫁給堅強,因爲真沒靠着夫家。”
藍兒笑答:“不後悔!因爲嫁之前已經不想嫁,正因爲不想嫁,很多問題是考慮到了的,考慮到了也就沒抱希望,沒希望當然沒失望囉。”
隨着堅強老家的房子拆了,藍兒沒分着什麼,平時又沒靠着堅強什麼,藍爸漸漸對堅強不滿起來。
藍兒也才知道當初藍爸同意他們結婚,是想着多數男人不願意管岳父母,他們家又沒條件招上門女婿,看堅強是一心要跟藍兒過,要指望堅強養家呢,也就對別的條件不計較了。
藍爸說:“要是早知道靠女兒也能養家,女兒還能給我開工資,也不急着把女兒嫁出去。”
但是,又怪誰呢?藍爸自己要聽藍家親戚閒話,說什麼養個獨生女沒靠,能有女婿接受,願給一口飯喫也不錯,沒有多提要求,只把女兒當找飯票的跳板。
他從沒想過好好培養藍兒,從沒想過給藍兒提供發展機會,又怎麼怪藍兒嫁堅強嫁虧了?
這一件事已算教訓,但別的事,藍爸仍然不聽藍兒的。
比如老家房子,如果當時進了第一批安置小區,幾年之後那附近修了個小車站,房價又飛漲起來,鄰居70多平米的房子賣了20多萬,他們家能領更寬的房子,得值多少?
那點錢和大城市沒辦法比,可在農村小鎮已算可以,畢竟當時進小區只需要交兩萬多報名費呢,房子增值多少倍了?
可後來,他們家老房子還不只是錯過進小區那麼簡單,一件連一件的事讓藍爸絕望,才認識到只有女兒可靠。
他們在物質上沒靠着堅強什麼,但堅強也不是自私不給他們用,或是亂糟蹋了錢,是真沒有了。
藍兒不想堅強去跟大能混,他去了也是做些收賬、催人拆遷簽字、給老闆扎場子的事,藍兒覺得那些事沾了孽,他們人生多不順,和堅強以前沾了太多孽氣有關。
在食品廠的食堂裏工作,比較單純,工資3000元,在當時的內地小廠多數是這點錢。
老闆和他算朋友,年底還額外給他8000元,小廠沒有年終獎,別的員工過年都是發本廠產的豆瓣之類,對堅強已算優待。
堅強每月給堅阿爸寄2000元用做白伢的學費、生活費之類,每月給藍媽交500元伙食費。
他每月只剩500元零花錢,平常在食堂喫,偶爾同事聚餐還是得出錢,摩托車加油、通信費之類是必須用,他不抽菸不喝酒扣着500元花。
年底的錢他存4000元,說是給黑妞存的,一年存點,等黑妞上大學時用。
剩的4000元要應付些人情往來,要給黑妞買衣服、買玩具、買文具之類。
還得給長輩晚輩發紅包,紅包裏裝的錢雖只有100元到300元之間,也圖個過年喜慶。
一年當中的節假日,沒錢沒時間去外地旅遊,總也得帶老婆孩子去附近公園玩玩,去喫點特色小喫什麼的,這時候總不好意思讓藍兒出錢的。
他的工資不夠花,又不敢弄橫財,想方設法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