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夜色裏的合歡花

“春芽細柱千燈焰,夏蕊濃焚百和香”這本是白居易說石榴的春葉夏蕊,葉如燈焰,花香濃郁!當我在一個月色晶亮的夜晚經過一樹合歡花的瞬間,竟覺着這樣的詩句來寫合歡花也是極合適的。夜色中,千百朵粉色燈焰般的花,一朵朵如扇形的燭光,明亮有雅意,又有撲鼻的清香,讓人看着歡喜!

端午時節,天氣還未怎樣炎熱,空氣中瀰漫着夏收的味道,此時正是農家收麥插秧的好時候!艾條和蒲草正散發着苦淡的幽香,糉子也一隻只碧綠可愛,不論是蜜棗紅豆甜糉還是鹹肉蛋黃糉,即便是一隻純粹的江米白糉,也是讓人垂涎的。

什麼時節喫什麼食物,早有秩序。人也奇怪,就非得在正當時令的日子嘗得這個季節應有的味道,纔會喚起深埋心底的味覺體驗。所謂恰好,沒到日子,心裏有盼頭,一過季,也絕不貪多,只待下一季心裏留有念想,這一整年也都是在期盼中歡歡喜喜的過!

好花知時節,花兒一定也和着人的心意去開放!仿若如此,纔是四季輪轉,花開有信的證明。

我喜歡合歡花,每到初夏,梅雨季節特有的潮溼悶熱,讓人提不起精神來,只是一樹合歡開在雨中,開在夜色裏,開在白日,開在漸漸有些暈眼的陽光下,心裏就升騰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來。玫粉,柔軟,沁人心脾的一絲淺香,這接下來一整季的苦夏似乎也沒那麼難捱了。

合歡,不知是哪位先賢給她取了這樣好聽的名字,也許就是先民隨口一喚,就喚了幾千年。有着普通人家意寓和睦美好的意思,又帶着一些詩賦的雅緻!人說着念着的時候,也熱烈歡欣,胸腔裏一定澎湃着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是啊,“合歡能解恚,萱草信忘憂”!我們智慧通達的先祖總是如此,花草本無名,是我們自己賦予了它們或絕美高潔或平凡實用的名字和寓意,我們在凡塵俗世中行走的時候,就多了一些信念和清芳幾許!

我本不識合歡,先是聽了一個傳說,再認的樹和花。所謂傳說就是娥皇女英和虞舜的故事了!虞舜南巡蒼梧而去,二妃尋遍湘江而不得其影,最終鬱郁而殤。二妃和舜帝的精靈合二爲一,幻成合歡,日夜不離分。至此,合歡就被人們賦予了純潔忠貞的愛情,亦可形容不計前嫌的友情!

你看,人總是要有寄託的,不論是情感還是志向。無論怎樣,和美歡樂的合歡總是讓人感到踏實溫馨的,何況,合歡的花朵是那樣的柔婉妍麗!

夜間的六月,暑氣還沒漫上來,微涼的風拂過,月光遍撒,清涼若水。合歡深碧的羽葉閉合,纖細的花梗上扇形的花朵有着粉亮瑩潤的光色流轉。我從醫院急診藥房的忙碌中回家,一眼看到合歡,夜色柔美,合歡靜開無聲,一瞬間,整個人都從疲憊喧鬧緊張中釋放開來,腳步也不再拖沓沉悶,鼻間縈繞的香氣似六月贈與的香囊,清爽乾淨又透亮微涼!

花開不知是否真的無聲,之前毫無徵兆的讓不識合歡樹的人以爲只是一株夏日都有的綠色喬木,就是葉子漂亮了一些,奇特了一點,鳥羽般開合,柔韌又有張力,正是夏天該有的生命旺盛的樣子。似乎季風一吹,鳥雀歡騰的一躍,不知哪一天,深綠如巨傘的枝葉茂密處,一朵挨着一朵,如同點亮的星星,又似玫麗的粉扇,一樹的熱鬧熙攘紛至沓來,好叫你知曉夏天輕着羅衫,簪花綴玉,環佩叮噹地來了!

一陣風過,合歡花翩然飄落,溶溶的不止月色,還有落花的嬌顏!合歡盛開的時候,怎樣繁茂葳蕤的枝葉也無法遮擋她明麗清新的花朵,如粉色的繁星輕綴,耀眼迷人,灼灼光華令人不可輕視。如今落去,如水晶的星芒似寶石的火彩嵌在碧草叢中,有的在地上打着旋兒,如此聲勢浩蕩的花落恰似合歡重開了一場,只是開在了地上!

每當我在工作的醫院看到一些愁苦的面容,深夜裏隱忍的輕泣,病牀上蜷縮的身影,手術室和重症監護室外的長廊裏殷切的期盼,我就想,撿拾起一朵合歡的落花,夾在厚厚的書頁裏,歷經自然地脫水,於歲月的流逝中,留淡芳幾許,清涼一絲。跨過盛夏,深秋,嚴冬,直至開春,萬物生髮,又至初夏,已成書籤的合歡花依舊清顏不改,而路邊的合歡花開的正盛,麗質天成。以證生命之莊嚴,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夏天的花朵要麼清涼素潔如茉莉,要麼暗香浮動如梔子,要麼雅緻婷婷如新荷,唯有合歡花兒,帶着蜜甜的心思,密密匝匝開得燦爛無比,近看遠觀,都是一樹風華無雙!

我想送你一枚合歡花,鮮豔的落花或是淺淡纖薄的乾花,嬌美的顏色,柔婉的花容,沁香的味道,帶着夏天才有的熱烈旺盛和無限延展的生命力,豐盈我的或者你的一生。

生如夏花,得似合歡,只生歡喜,沒有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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