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與飛翔

文/藍江

01

那個十一假期,我在家待命。

頭兒說,雖然是假期,隨時可能有工作任務,所以所有人要24小時開機,隨時聽候調遣。並且,所有人不可以走出市區,出遠門更是別想!

那就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吧。看着電視裏各知名景點人滿爲患的樣子,看着堵在高速公路上一排一排的一眼望不到邊的私家車,我的內心不由得有幾分竊喜:呆在家裏真是好,想喫水果喫水果,想睡大覺睡大覺!

兩天過去了,沒有接到工作指令。第三天上午,依然沒有。要不,就在市區內逛逛?看着手裏掐着的即將過期的千山年卡,嘿,有了,咱可以逛逛千山去!看看假日的千山到底能有多熱鬧。

下午一點半從家裏出發,到了虹橋北的8路公交車站點時,正好是下午兩點。擡頭一看,不得了,跟平時真是大不一樣,排隊等車的隊伍甩出去大老遠,大部分都是外地來鞍的遊客。

就衝這等車的長龍,不去千山也能推斷出,千山裏肯定是烏泱烏泱人潮洶湧人滿爲患!

第一輛車理所當然沒能擠上去,好在第二輛車緊跟着就到了,來得早不如趕得巧,這趟車,寬鬆且有座兒。我上了車,一直往裏走,坐在了靠近後車門的位置。

公交車一路向前,停靠站點時,陸陸續續又上來了十幾個人,他們都自動走到車廂後邊的過道里站着。

車行到莘英路,上來了一位很特別的老人家,無臂,雙臂全無!他是最後一個上的車,上來,並沒有往裏移動多少,而是筆直地站立着,將後背輕輕倚靠在司機身側的護欄上。司機剛一啓動車子,他就面對整個車廂進入了演說狀態!

一車人都吃了一驚,一齊拿眼睛看向他。公交車前邊的過道里,零零散散站着幾個乘客,並不怎麼遮擋視線,所以老人的一舉一動我看得很是真切:他高個,微瘦,黑紅臉堂,穿着一件豆青色的無袖工裝,肩臂處裸露的疤痕異常醒目。除了沒有雙臂,其他地方看去都很正常,看年齡,應該有六十好幾了。

只見他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地高聲道:各位大兄弟大妹子,大侄子大侄女,我跟你們說啊,我原來也是有單位的人,是單位裏的一個好員工。但是,一場意外的觸電事故,讓我差點丟了性命,我死裏逃生,卻永遠地失去了雙臂。

他說着,扭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肩,所有人都看見了他那醒目的醜陋疤痕。

他說:你們都看到了,我是個可憐的殘疾人。現在,我越來越老了,沒有生活來源,沒法養活我自己,我只好厚厚臉皮,懇請各位大兄弟大妹子、大侄子大侄女,懇請你們行行好,幫幫忙,可憐可憐我這個失去了勞動能力的老人吧。

他說得聲情並茂,一邊說一邊彎腰向整個車廂的人鞠躬,很多人都聽得動容,紛紛翻找隨身錢包拿出零錢,一元的兩元的,也有人拿出了五元的十元的甚至是五十元的紙幣,老人一邊說一邊慢慢向車廂裏邊移動,乘客們爭先恐後,紛紛站起身來把錢往他的衣兜裏塞。

人多,遞過來的鋼鏰和紙幣就在他周圍晃動,但他沒有靈巧的手來接收,一個好心乘客眼明手快甘當自願者,幫他收了錢捋好,再裝進他的衣袋裏。

好在他的工裝上有好幾個大口袋,乘客們乾脆直接把錢塞進他的口袋裏。老人很是激動,他眼含淚花,不停地鞠躬致謝。有幾個乘客,眼睛也跟着潮溼了,不時伸手去擦一下自己的眼睛。

一車好幾十人,不管給的多與少,差不多每個人都伸出了援助之手。等把一車人的愛心都收納好,無臂老人已經站在了後車門的位置。

我就坐在後車門右側靠裏的座位上,老人即將下車時,我也起身把準備好的五塊錢塞到了他的衣兜裏。

公交車進站停穩,他穩穩當當下了車,走出去兩步,又站住,迴轉身,再次衝着車廂裏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車上開始有人小聲議論:你看,他鞠了躬,站在站點兒不離開,一會兒就會擡腳邁上另一輛公交車,同樣的演講,他會演說一次又一次,這一天下來,他比辛辛苦苦上班的我們,賺的錢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細算算呀,他纔是有錢人,比工薪族強多啦!

大家一想,還真是這樣。也有人說:“依我看,他這不算騙,他這也算自食其力,生財有道。”

我也覺得老人家做得不算壞。

雖然,換一種方式,老人可能會活得更有尊嚴,但現在,也已經很好了。身有殘肢,他能毫不沮喪,勇敢地站到人前來,大聲說出自己的需求和渴望,讓自己生活無憂,讓親人不受拖累,從某種角度說,這也是一種不服輸的精神,一種自立自強的表現。

人生的很多事,大抵如此,想法和勇氣,決定你做或者不做,站起來還是倒下去,決定你得到或者失去。

02

與這個老人相比,1990年出生的四川姑娘雷慶瑤,活得更加自信超凡。雷慶瑤也沒有雙臂。

三歲時,雷慶瑤爲了夠取落在高壓線上的紙飛機,雙臂遭電擊瞬間被燒得焦黑,生命危在旦夕,但這個有着頑強生命力的小丫頭,居然僥倖度過了這一劫!沒過多少日子,她的殘臂自主萎縮脫落,從此,她成了失去雙臂的殘疾小姑娘。

哭過鬧過絕望過,沒有了雙臂,生活依然要繼續。在親人的鼓勵幫助下,嬌美的小姑娘雷慶瑤走上了頑強的刻苦訓練之路。

沒有了雙手,咱還有雙腳可以用!於是腳趾的訓練模式從此開啓,靈活性、柔韌性、掌控力,每一樣實施起來都不輕鬆!腳趾訓練很乏味很辛苦很漫長,但雷慶瑤的成績很理想!

六七歲的小姑娘先是學會了用腳喫飯,漸漸地,腳趾和尋常人的手指一樣靈活好用,能喫飯能洗漱能穿衣,能寫字能畫畫能穿針引線,她能和正常人一樣讀書、演算、作文、上學了。

甚至,健全人尚且不具備的種種技能,她也一樣一樣地學會了,游泳、騎馬、騎自行車,樣樣不差。單說游泳,她14歲參加了游泳隊,16歲就在全省殘疾人游泳比賽中奪得了4枚銀牌2枚銅牌的好成績,可謂戰績不俗。

也是16歲這年,憑藉傾情出演青春勵志片《隱形的翅膀》,雷慶瑤榮獲了第29屆大衆電影百花獎最佳新人獎。

《隱形的翅膀》講述的是斷臂姑娘李志華在難以忍受的磨難面前,憑着堅強的意志和超凡的毅力挑戰生命極限的故事。它是雷慶瑤人生遭遇的一個小小縮影,也是未來對其人生路途的美好引領。

這之後,雷慶瑤憑着不懈努力考入樂山師範學院,無臂的美麗女孩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學生。2012年,22歲的她成功簽約成都電視臺,成爲中國首位斷臂公益主持人。2016年,對未來充滿憧憬不肯服輸的她,又成了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的一名碩士生。

沒有人會說,失去雙臂的女孩是幸運的,但是一年又一年,雷慶瑤憑着那股不屈的韌勁兒與拼勁兒,每年都在努力邁向更高的臺階,伴着個人能力的不斷增強,她活得自信又張揚。

2020年11月,深圳時裝週的走秀場,30歲的雷慶瑤格外引人注目,無袖的咖色短上衣,配上淡綠色優雅長裙,T 臺上的她美麗自信又優雅,雖然裸露的臂膀上幼年疤痕觸目驚心,但是建立在疤痕之上的智慧女子的從容自信以及燦爛笑容,令無數人發自內心地感慨讚歎!

每個人的身體都是一個巨大的能量場,好多健全人終其一生也沒有對自己進行過任何有益的開發,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從生到死,未被激發的潛能,終又還回了廣袤大地。

而有的人,與死神擦肩而過,歷經磨難卻越挫越勇,疤痕猶在,人的肉身已然幻化成鋼筋鐵骨般的堅強意志,熱血在胸,無堅不摧!

還是讓我們來看看今日的雷慶瑤吧,她無臂無手,卻能寫會畫,她可以搏浪戲水,可以御馬長川。2018年研究生畢業後,她回成都創辦了自己的公司,她是美的嚮往者,也是美的傳播者,她要樹立起自己心目中的美的品牌,她要讓慈善和公益伴其終生。

她是歌手,也是作家演說家主持人和公司的老總,人生的磨難,對她來說,何嘗不是難得的鞭策與激勵?年輕的她敢於向不完美的人生髮起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挫折激發了她莫大的勇氣與決心,她把蘊藏在身體裏的巨大能量挖掘出來,在無盡歲月裏發出亮閃閃的美麗光芒。

雷慶瑤說:我們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在面臨各種失去、面臨人生的各種不完美,但是在這些不完美中,其實每一次我們都可以重塑人生。

是的,因爲可以重塑,人生才能夠一步一步地走向輝煌與華美。三十剛過,人生之路纔剛剛起步,人生的美好畫卷正在徐徐展開……

看看雷慶瑤,想想我們自己,人生之路,安然也好,崎嶇也罷,我們每一個人,是不是都應該好好地反思一下,未來的路途,要如何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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