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9.0(三十七)

衛鈺菁在等待迴音的那一瞬間,百無聊賴地在網頁上刷微博——在段社長和那個自媒體人聯合出的一期專訪中,段社長再三強調自己是怎麼處理一個做了假新聞的員工。衛鈺菁捏着飲料瓶子的手變得更加用力,她繃緊自己的身體,身體往前傾,臉頰貼近電腦屏幕,看着底下的評論。

一種是讚揚段社長和周容兒做得好的。

還有一種是在挖掘那個頻繁製造假新聞的記者是誰。衛鈺菁只覺得自己握着鼠標的手都變得冰涼了。她看見評論區裏已經有些人開始人肉那個段社長口中的“瀆職員工”。

第一個HR回消息了——這個HR似乎知道點東西,於是那個人隔着屏幕問衛鈺菁:你在2012年之後的履歷到底是什麼?

“收集素材,採寫新聞。”衛鈺菁在鍵盤上快速地敲下這幾個字。

但是對方卻再也沒有回覆過她了。

衛鈺菁覺得這只是個意外。

接下來的幾天,衛鈺菁在招聘網上找到的十幾個HR基本上都在問——2012年之後她到底做了些什麼,甚至還有個別的人,直接開口問:“周容兒的假新聞,是不是你寫出來的?我們公司不需要你這樣沒有職業操守的員工!”

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家裏,只要是有空的間隙,衛鈺菁都會鬼使神差地打開那一條微博上的專訪。漸漸有些博主挖出了段社長和周容兒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處處都提及到的“假新聞製造者”到底是誰。

網絡時代,總該是紙包不住火的。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衛鈺菁把那些提及到她的所有評論全部點了一遍“舉報”。可惜舉報的結果就像她給新的報社投的求職信一樣,半點音信都沒有。

衛鈺菁躺在牀上,飢餓得有些疼痛的感覺在牽扯着衛鈺菁的胃。她想起身,卻沒有力氣,只想閉上眼睛,安靜地躺在牀上。她緊緊地捏住了自己的拳頭,指甲戳着掌心的肉的疼痛感卻給了她懲罰自己的快感——懲罰之前那個天真的自己,竟然相信自己能夠順利地跳槽,迴歸到原來的生活水平。


2013年11月。

珠江新城。

周容兒和顏峯坐在出租房的沙發上,他們的大腿上都放着一臺手提電腦。周容兒塞着耳機,打開了word文檔寫劇本。當音樂剛剛停下來的時候,他恰巧寫完了劇本的最後一個字。周容兒摘下耳機,轉頭看着顏峯。

顏峯臉一熱,似乎感覺到了寫什麼,轉頭看向了顏峯,伸手攬住了周容兒的肩膀。周容兒順勢靠在了顏峯的肩膀上,說:“阿峯我把劇本寫好了。”

顏峯低下頭,輕輕地在周容兒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之後,說:“給我看看?”

“別,”周容兒把打開的文檔拉回到第一頁,一邊看着屏幕一邊說,“等我把劇本改好先。這個劇本我得認真改一下。要是順利的話,我把這個劇本賣出去之後的錢就應該夠我出國做手術了。”

“嗯,挺好的。”顏峯說,“那你還給那個劇團的人出劇本嗎?”

“不了,”周容兒說,“我覺得我可能還是不適合出劇本。”周容兒說完了之後,從茶几上端起一杯水,慢慢地喝了一口之後,發現自己的手機震了一下。周容兒放下電腦,拿起手機看。

“誒!上次段社長做的專訪出街了。”周容兒把手機遞給顏峯看,“我大致看了看評論區,好多人都在問段社長提的那個寫假新聞的記者到底是誰。”

“很明顯啊,是衛鈺菁。”顏峯合上了手提電腦,把身體往後靠了一下,伸了個懶腰,說道,“她也有今天。”

“要不是我,她還沒有今天這個福分呢!”周容兒抿着嘴笑了笑,說道,“正常人是不會去關心那個寫假新聞的人到底是誰,尤其還是娛樂版的。那些娛樂八卦有三分真都算我輸,誰會在這些事情上較真呢?”

“你幹什麼了?”顏峯猛地從沙發上坐直,身體往前傾,問。

“我買了些控評的水軍,把輿論導向引到衛鈺菁身上。我只要掐準這個時間點控一下評論,就肯定會有些上了頭的人去深挖段社長說的那個人是誰。只要查一下以前粵星辰日報出的新聞,很明顯就有兩條互相打臉的,然後大家都會知道,寫假新聞的就是衛鈺菁。然後衛鈺菁的名聲就在同行裏崩了。”

“所以……”顏峯微微地眯上了眼睛,臉上的微笑綻放得越來越燦爛——甚至於比那些人仰馬翻的露齒笑還要熱烈燦爛。

周容兒把頭往顏峯的臉上湊過去,說:“她想跳槽也找不到下家,留在粵星辰又沒機會給她寫東西,她自己又沒有影響力,在網上不會有人留意到她本人的……”

“周容兒!”顏峯說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那不然呢?你以爲我是誰啊?”周容兒輕輕地把嘴脣貼在了顏峯下巴那剛剛長出來的一點點胡茬上,然後挪動着自己的嘴脣,用那柔軟的肉感受着顏峯下巴上的幾根倒刺。顏峯深吸一口氣,揚起頭,開始略微用力地喘氣。

周容兒仰起頭,抓住了顏峯的手臂,叫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後說道:“其實你覺得……我做這麼多這些到底都是爲了什麼啊?”

“你不知道嗎?”顏峯擡起手臂,用手掌輕輕地撫摸着周容兒的頭髮,他輕柔地抓起了一把他的頭髮,讓周容兒的長髮在顏峯的指間滑過,“爲了讓衛鈺菁閉上自己的嘴啊,不讓他們亂說你的話。”

周容兒蜷縮着身體,軟軟地說道:“可是……他們說的大多數的關於我的負面新聞,都是……真的啊。”

“所以……”顏峯問道,“你想出櫃嗎?”

當顏峯說出那個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最難跨過的“鬼門關”的兩個字之後,突然就清醒了過來,把自己的身體坐直了,繼續說道:“容兒,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跟公衆攤牌之後,你可能就一無所有了。”

周容兒抿着嘴沒有說話。他知道,顏峯說得沒有錯——雖然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但是風氣還沒有完全的開放。當一個“穩定運行”的社會中出現了一個刺眼的“異類”時,社會規則總有一百萬種方法削去他的棱角——甚至是他存在的資格。他作爲一個文字工作者,只要網站和出版社都以某種“正義”的理由禁止他出版作品,那麼就相當於是被命運捏住了自己的喉舌,再無歌唱和喘息的可能。周容兒快速地搖頭,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之前我要維護自己的輿論,是因爲要有一個符合‘公德’的心來賺錢,讓自己有資本成爲自己。是衛鈺菁想方設法破壞我積累自己的資本。要不是香港的那一次演出被人搞出了意外,我當時就已經可以出去做手術了。”

手術……

顏峯點了點頭,再一次把周容兒攬入自己的懷中,他的手指在周容兒的手臂上來回地捏着,眼神不自覺地落在周容兒的身上。他快要變成另一個模樣了——隆起的胸部、細膩的皮膚,摘除掉某些器官……

總有一樣東西,是從來沒有變過的——周容兒的那一雙眼睛,無論是十四歲、二十歲還是三十歲,始終還像是一張帶笑的臉,像是一具溫潤的身體——然後那身體展開了雙臂,攬住了顏峯的腰。

眼睛的模樣從不變,那麼顏峯能透過那雙眼睛看到的那顆心始終沒有變過——冰冷的手術刀和雌性激素藥罐子,此時像是熱情似火的一種雕塑刀,一點點地削去這靈魂表面錯誤的枷鎖,能夠綻放出最美的姿態。顏峯的意識是被那一張從天而降的、印有健美男性身體的傳單給喚醒的,但是此刻的他想到了周容兒變成了真正的女人之後的樣子——眼眶甚至有些溼潤。透過那衣服全新的身體,顏峯感覺,自己的心離那一顆肆意飛揚的心靈更近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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