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9.0(二十七)

顏峯到底是身子骨比較結實硬朗,他在這一次事故中身體的回覆到底是比周容兒快了一些。但是,他也能感覺到,即便是周容兒傷病纏身,不能自保,周容兒的思維還是一直在高速地運轉着。

噼裏啪啦的敲鍵盤的聲音。顏峯每一次偷偷地把頭看向周容兒的時候,都會發現他兩眼發光地盯着電腦屏幕,敲擊鍵盤的手指一直沒有停下來過。周容兒的那副全心投入的樣子着實讓顏峯難以移開自己的目光,但是他也沒辦法盯着周容兒的那雙眼睛。

周容兒那尖銳又刺眼的目光,似乎要戳穿眼前的所有東西。

以前不是這樣子的——顏峯在心裏想。在周衛紅再一次找上門之前,周容兒甚至都懶得打開自己的手提電腦,整個人都倦怠又慵懶。自從周衛紅來過之後,周容兒像是換了一個人。

有時候周容兒會戴着耳機寫東西——耳機的質量不太好,有時候右半邊會斷斷續續地出現斷掉聲音的情況。這種情況會打斷周容兒的寫作思路,有時候他被打斷之後就會發泄怒氣一般地用力敲打電腦上的刪除鍵,把最近寫的一段話重新寫一遍,企圖在快速敲鍵盤的過程中找回一點自己的感覺。

這時候,顏峯會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基本上也能靠緩慢卻自如地不靠任何輔助物在樓下散步。他穿着病號服走出了醫院的住院部大樓,走到外面的大超市,在酒水專櫃中買了一瓶百利甜,還買了兩隻高腳玻璃杯。

酒和酒杯放在顏峯身邊那個牀頭櫃上,放了好幾天了,他始終沒有時間和周容兒喝一杯——周容兒一直都處於工作狀態當中。


這段時間,周容兒寫了差不多三十篇各自獨立成篇的散文,有敘事性的也有抒情性的,更夾雜着幾篇議論性的散文。周容兒不斷地來回瀏覽着文檔,感覺好像差不多了——腦子已經像是被漿糊堵住了一樣,根本動不了。但是他那雙寂寞不甘心的手掌總想在鍵盤上敲打着什麼,所以他只能打開另一個文檔。

廣東省作家協會入會申請表。

其實之前周容兒在文思枯竭的時候,就會翻以前的資料,來豐富自己申請表上的履歷。他甚至連本科期間參加的校級徵文比賽的獲獎記錄都寫進去了——滿滿當當地,申請資料大概寫了四五頁的樣子。

但是,周容兒那近乎偏執一般的完美主義讓他覺得,那一份申請資料還有能夠繼續完善的地方。其實他也很清楚,內心裏那種失衡了的偏執到底來自於哪裏——當他多了“省作協成員”這一個頭銜之後,他就覺得他有力氣逆風翻盤——無論是周衛紅還是衛鈺菁。

實在是寫不下去了。

周容兒擡起自己還沒有完全康復的手,有些憤怒地抓着自己的頭髮,抓狂地仰起頭,壓抑地咆哮了一聲。盤腿坐在牀上看電影的顏峯馬上摘下耳機,看向周容兒。他關掉iPad,輕輕地下牀,坐到了周容兒的牀邊,說道:“容兒,怎麼啦?”

顏峯那溫柔又低沉的聲音,讓內心亂如麻的周容兒突然冷靜了下來——連時間移動的速度都變慢,給了他足夠的時間來感受那種躁鬱的情緒慢慢冰凍,慢慢地被輕盈地撫摸的感覺——太安靜了。

所有被壓抑在對所恨的人狂躁的情緒和對寫作的那近乎失控地狂熱的情緒下的真實情緒,那些悲愴、委屈、憤懣全部發作。周容兒強行爲自己設下的支撐完全崩塌了,然後眼淚從他的眼眶裏猛地湧出來。

可是卻也沒辦法把自己的哭泣聲釋放出來。顏峯擡起自己的手臂,一把把周容兒抱在了自己的胸懷裏。周容兒的臉貼上了顏峯的胸膛裏時,他哭泣的聲音雖然還沒有像幼兒園的小朋友那般放肆,但是哭起來卻還是比較流暢。

顏峯低下頭,把自己的臉貼在周容兒的頭頂上,自己的手把周容兒抱得更緊,一直感覺到周容兒哭泣時,身體的顫抖和抽搐。

慢慢地、慢慢地、顏峯能感覺到周容兒的情緒正在平復下來。這時候,他那像是被懸在懸崖上的心也慢慢地平復下來——他的情緒終於沒有再繼續圍繞着周容兒打轉,自我的想法終於清醒過來。

然後顏峯的臉漲紅了——因爲他感覺到自己的下身又開始被周容兒喚醒。他不知道周容兒到底有沒有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他輕輕地推開了周容兒,微微地弓着自己的腰,把放在自己牀頭櫃上的百利甜和兩隻酒杯拿過來,舉着酒瓶,在周容兒面前搖晃了兩下,說:“容兒,要喝兩杯嗎?”

周容兒輕輕地點頭。

顏峯利索地開了酒瓶,接着往兩個洗乾淨了的杯子裏倒入適量的百利甜,把稍微多一點的那一杯遞給周容兒,說道:“容兒,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周容兒接過顏峯手中的酒杯,卻輕輕地笑出來,說:“你真的很懂我,只有你會說這些。”

“那是,我是你的誰啊?”顏峯坐在周容兒的對面,笑着說道。

周容兒凝望着顏峯的眼睛,還有他嘴角和眼睛裏的笑意,他愣住了——顏峯說出那樣的話,像是一種無心之言,但是卻深深地擊中了周容兒。顏峯到底是周容兒的誰?朋友嗎?那麼剛纔那一幕,又算是什麼呢?

還沒來得及讓周容兒細細思考這個問題,顏峯碰過來的酒杯,玻璃之間碰撞的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周容兒的所有思緒。

然後杯酒下肚,杯杯酒下肚。


酒過三巡——雖然只是慢斟慢酌,不至於讓人手舞足蹈地信口開河,但是也到底讓周容兒和顏峯的內心更加坦誠,沒有雜質所阻擋。他們其實也緩慢又平和地聊了很多東西——包括周容兒的過去。

早些年,兩個人還是情侶關係的時候,周容兒並沒有太多地向顏峯透露自己以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那時候的周容兒,總覺得在顏峯的眉目之間,看見周雷的影子,總覺得顏峯並不是他最優的選擇。

即便是兩個人都住到一起了,還是沒有完全地展現自己。不過那也是幾年前的周容兒了——或許是酒的力量在作祟,周容兒感覺自己能夠十分平靜,甚至是冷靜得諷刺地深入講自己童年的事情,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那些曾經逼迫上來的童年陰影,如今看來——其實也不過是星星點點的塵埃罷了,手掌一揮它們便失去原來的容身之所。隨之而來,他也會臉上帶着微微的笑容,看着顏峯娓娓道來那些他的心裏話。

關於他的家人、他的事業,然後……是他的慾望,那些難以排解的慾望。周容兒曾經覺得,彼時的顏峯對他講這些最爲隱私的話題,是把他當成一個沒有性別的人,僅僅只是一個靈魂的承載者。

但是,旋即,年逾三十的顏峯卻羞澀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把身體往周容兒的牀上睡倒下去,然後癡癡地笑出來——輕輕地、淺淺地,卻曖昧地燃燒了起來。周容兒輕輕地吸了一下鼻子,似乎嗅見了春天的味道。

春天灌進了周容兒的身體了。

“時間好晚了啊!”顏峯仰起頭,看着掛在牆上的擺鐘,慵懶又綿長地說道,然後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把臉貼在自己的肩膀上,說道,“我現在身上一股難聞的味道,不說了,我先去洗澡了。”

“行。”周容兒把酒杯放在牀上桌上,說道。

顏峯站起身那一刻,突然覺得一股奇怪的、好像屬於暮春躁動又悶熱的氣息流淌過了他的全身——他身上唯一的理智,就是在告訴他——你的理智要關機罷工了!顏峯拿着自己換洗的病號服和大毛巾、內衣褲,走進病房裏的洗澡間。

(未完待續)

【下回預告:(我都懶得寫預告了233333自己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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