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高考那幾天，和孩子同桌的媽媽在陪考的酒店前遇見，其實我不認識她，她知道我兒子和她兒子是同桌，所以主動過來打招呼。她個子很矮小，穿着樸素，說話有點囉嗦，給人感覺非常熱情。本以爲我們寒暄幾句就散了，可是她不斷的找話題和我聊。
聊着聊着，我才知道她和我一樣，也在大學教書，而且她是在我當地一所著名的985學校任教英語。
我問：“985的學生應該學習狀態很不錯吧？”
她表情誇張的回答道：“哪有！上課好多睡覺的。”
我驚奇的說：“這麼好的學校，學生上課也睡覺？”
她搖着頭說：“睡覺算好的，就怕那些神經不正常的，我們專業大多是女生，好多精神有問題的，看着害怕。”
我認同的點了點頭：“是的，我教的工科，男生多，好一點，不過也有，近幾年感覺越來越多。”
她靠近了我一點，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兒子和你兒子成績差不多（保持班上中下），他上個月回來指着他自己的胸脯對我說，媽媽，我是不是個傻逼？我說，怎麼可能？我兒子說老師有時候會對他說，你是個傻子吧，而且高三幾次模考他考得一次比一次差，搞的他都失去信心了。今天，考完物理，他估計自己只能考20多分，情緒很低落，我安慰他，不管他考的好不好，都過去了，說心裏話，我只要他身心健康就好。”
我看着她有些憂愁的表情說：“我也是這樣想的，人生還長，健康快樂最重要。”
她又說：“我老公安慰他兒子說，沒事，你比爸爸強多了，爸爸考了五屆高考，才考了個專科。”
我被逗笑了，說：“你老公還挺有決心的，話說你高中成績應該很不錯吧，能在985大學教書，必然是985學校畢業的。”這一問，彷彿打開了她另一個話匣子。
她突然變得有些激動，語速加快，說：“我是農村長大的，我父母一直威脅我說，在農村，女孩子除了讀書沒有其他出路。”
我心想，爲何用了威脅兩個字？
她說：“我初中叛逆得很，不想讀書，可家裏一直逼着我讀。我父親是老師，很嚴，他特別可怕，我沒考好，白天不敢回家，他等晚上我睡着了，凌晨一點多把我抓起來，綁着我家門口的樹上，拿皮帶抽我。”
我被嚇到張大着嘴，“怎麼可能？”。我沒辦法想像一個父親能對一個如此弱小的孩子下狠手。
她見我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又說：“我都不記得被這樣打過多少次，那時候，我被逼着只有努力讀書，所以後來我成績一直很好，不過，從那時到現在，我的生命中再沒有爸爸兩個字。去年我父親去逝前，我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最後看着他入土的時候，我的眼淚才流了出來，很多人說我不孝，或許吧，但是他給我帶來的傷痛，這一輩子都無法抹去了。”她邊說邊重重地拍了拍胸口。“所以，現在我要好好的保護我的孩子。”
我苦笑了下說：“你這個學霸不容易呀！”
我們又聊了許久，聊了這次高考，聊了孩子們的不易，聊了對他們大學的期待。我感覺她的話語裏帶着對孩子的憐愛和心疼。
我想，就算她現在也爲人父母了，那份痛還在，可能更甚。
我又想，我可曾讓我的兒子這樣痛過？如果有，我想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