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學的作文(1)



雖然上大學才幾個月(老年的)呵呵,班上的同學給我的印象深刻,都是那麼愛生活,有感悟生活之善的心,有發現生活之美的眼,有描繪抒發生活之真的筆。

這是劉同學所交的。


《小學徒》

關於小學徒的故事,從小就聽外婆和媽媽斷斷續續地講過幾回,幾十年過去了,覺得應該記錄整理下來並與大家分享。

媽媽的老家在如東掘港鎮的老街上,當年外公開了一家雜貨鋪,全家老少就靠這鋪子營生。兵荒馬亂的那個年代開個小店也實屬不易,任憑全家人喫苦受累,還是被國民黨的苛捐雜稅逼得填不飽肚子。媽媽那時才八九歲,就幫着大人在店鋪裏打點生意。隔壁是“景有隆”醬菜店,在鎮上算是稍微大一點的店鋪。說他家店大,也只是因爲除了這個店有個老名號,還用了兩個夥計來幫工。其中一個還是個大約十來歲的男孩,聽說是鄉下遠親送來學個生意的。他平時話少,黑乎乎的臉,又矮又瘦,只有一雙黑亮的眼睛長得還蠻機靈。老闆奶奶叫他“小黑子”。每天店鋪的開市卸門板和晚上打烊上門板,掃地、抹櫃檯,甚至幫老闆家帶伢兒打雜,都是小學徒乾的,手腳麻利的他也從不叫苦,出去送點貨那是一溜煙的小跑。店東邊原是一家老店鋪,坍塌後沒錢修建就荒掉了,街上每天來來往往買雜貨買醬菜的,鄉下挑貨擔子的,就在這空地落個腳,去不遠的老虎竈接點水。他們有的聊幾句時局,也有的神叨叨的發佈一點橋外的消息。當時年幼的媽媽不懂大人說什麼,隔壁小學徒卻門兒精,老是溜進人堆裏,聽大人們說說南來北往的“情況”,有時還追問幾句,老闆奶奶一見他“偷懶”就罵,小小的年紀不要管閒事,快去,伢兒拉巴巴了!

兩家店鋪雖然互稱“老闆”和“老闆奶奶”的,其實都是些起早貪黑辛苦勞累,難糊飽一家老少嘴的老百姓,也難得有閒暇功夫走動。一天,隔壁又傳來老闆奶奶訓斥小學徒的聲音,這回罵得很厲害,還要動手打他,一向脾氣好的老闆也唉聲嘆氣,直罵這孩子不爭氣,聽那個意思,小學徒有點“玩門兒”,常常半夜偷偷出去不懂搞什麼鬼。外婆見狀轉到櫃檯裏去拉勸。只聽老闆奶奶氣呼呼地趕他走:走吧走吧,還是到鄉下種田去吧!一邊說一邊推搡着小學徒,那孩子死活不啃聲犟在那裏不動,求救似的眼神望着我外婆,外婆又不懂那孩子犯了什麼錯,只是一個勁地幫他說好話:也是個苦伢兒啊,做事賣力算賬也靈的,看我面子饒了他吧,他也拿不動個鋤頭種不動個田哦,就當做做好事吧。唉……老闆奶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輕聲地跟外婆說:家醜不外揚啊,不瞞你說,他不單單是白天溜出去“耍子”的事,這伢兒怕是身上有什麼“貓兒精”啊,這段時間,連續幾夜都鬼鬼祟祟的,到早更天才回來,我“碼”了他幾次,又沒看見有什麼東西帶回來,要是出了什伲“豁子”,我可丟不起這個人啊?“小黑”在一旁一個勁地保證,孃孃,我保證不做壞事,不讓你丟醜,求你讓我留下來吧!可憐的伢兒說到這份上,老闆奶奶也是個大善人,給了我外婆一個順手人情,留下了這小黑繼續在醬菜店幹活。過了些日子,小黑半夜又溜出去了,但這次卻再也沒有回來。在那民不聊生的國民黨統治時期,每天都人心惶惶的,小學徒的突然消失禍兮福兮無人能知。媽媽那時年齡尚小,對那個比他大幾歲的小學徒印象不深,平時跟他也沒什麼話可說的。隨着時間流逝,漸漸淡忘了曾經還有過這麼一個鄰居。

關於小學徒的故事說到這似乎該結束了。然而,時間到了1960年,媽媽跟着爸爸來到南通,在十字街一家服務社工作。一天早晨上班走到鐘樓附近,只見一位身穿警服的人急匆匆地走過去,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停下腳步又往回向她走來。媽媽也想起來了,這個面熟的人不是小黑嗎?兩人戲劇性的相遇在南通的鐘樓下,媽媽驚喜的不僅是那個又矮又瘦的老鄉小學徒個子長高了,也沒那麼黑了,重要的是他穿着一身又精神又得體的警服!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他們幾乎在同時問了對方一句話:你也到南通來啦?是啊,這十幾年的變化太大了,全國解放了,媽媽也長大了,跟爸爸成親後來到南通。而那個曾經在醬菜店學徒的小黑子,成了公安局的人!他告訴媽媽,他真名叫唐景奇,那時是地下黨的交通員,看似小小年紀的他,利用醬菜店學徒的身份做掩護,爲黨組織收集和傳遞情報。哦,媽媽這才緩過神來,原來那時他經常半夜出去神祕兮兮的,是在送情報執行任務啊!小黑子,不,是小唐,他很關心地詢問外公外婆現在的情況,媽媽說外婆不久就要來南通幫她帶孩子。小唐激動地說,那時他被老闆奶奶罵了多次要被辭了,都是外婆去解的圍。外婆來通,一定要告訴他,他得當面謝謝外婆的“拉勸”之恩。還說媽媽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什麼困難去公安局找他。後來外婆和媽媽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從來沒有找過他。只是默默地祝福他!她們母女記得的還是當年的那個起早貪黑喫苦耐勞的機靈鬼小學徒;一個任勞任怨,被人誤解“玩門兒”也不啃聲分辨一句的“小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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