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牢籠03—這是癔症嗎

癔症樣傾向的個體一般經歷過嚴重的早期創傷,嬰兒期理應保護他們的客體卻成了恐懼的來源,所以他們呈現出紊亂的依戀模式,常常表現爲主觀上的無助強迫性地尋求照顧,敵意和攻擊傾向則並不明顯——南希·麥克威廉斯。

秦瓊在無意中讀到南希這本《精神分析診斷:理解人格結構》的書時,一下子就讀進去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潛意識裏隱約覺得,他的父親得的是癔症,他越想越覺得像,踩着離合器的腳從下往上不禁一陣發麻。

“把左邊車門鎖好,右邊車門也鎖好,那個雜碎要來偷車上的東西……”秦瓊的父親自言自語着,不斷地比劃着。

秦瓊發動了車子,很快駛出村子,他把前面的車窗玻璃搖下來,好揮散一下他久違的父親身上混合着的複雜的腥臭氣。但是一上高速,車窗無法敞開了,一股濃烈的味道混合在焦躁的情緒裏,車子狹窄的空間裏充滿了窒息感。他索性打開車子的空調吹一點兒冷氣,希望能消除一些腥臭氣。

秦夏一直都特別愛乾淨,甚至有點兒潔癖的感覺,她索性帶上口罩。他們的母親,在這時候顯示着他強大的語言表達能力,“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琴城嗎,現在就帶你去你寶貝閨女那裏。”

“我說那車子的門沒有鎖,你們怎麼不相信我,啊,怎麼不相信我啊……”慌亂中他的父親要打開車門。他們的母親潛意識的去拽住他們父親的手,可是他們父親的野蠻勁還是挺大的,抓手的時候沒有抓住,父親的手臂突然伸向秦瓊的位置,冷不地的,秦瓊被搖晃了一下,車子也跟着一個劇烈的搖晃。

“你倆趕緊摁住他,剛纔車子差點兒闖到高速車道外面去,別爲了救一個垃圾把咱們三個健康的成品報廢了哈。”秦瓊的憤怒有些失聲,他貌似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你不聽話是吧,你最瞭解我的,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扔到溝裏面去,我再也不管你了,我說到做到。”他們的母親一邊像是對一個年幼的孩子威逼利誘般的照顧,一邊用力的拽着他們父親的胳膊。

恍惚中,秦瓊覺得他母親當着面數落的不是他的父親,而是秦瓊他自己。

“夏,你們家的車子鎖好了嗎,那幾個雜碎要來偷車子裏面的東西”,他們的父親又要表達着開門的動作,“你們怎麼不相信我啊,爲什麼不相信我,哎呀……”

秦夏趕緊拿起手機,裝作打電話的樣子“孩子爸爸,車門鎖好了嗎,鎖好了,嗯好的”,“車門都已經鎖好了,你就放心吧。”

他們的父親最聽的就是他閨女的話,也許只有她對他這位不稱職的父親是不抱怨的,她很早就把他的父親看成一個孩子,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經過一路辛苦與危險的抗爭,車子終於從高速上下來,駛入城市道路,車速也跟着緩下來。秦瓊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言不由衷的說:“你知道老爺子爲什麼總說車子的事嗎”,“因爲在他的世界裏,車子是他最高的認知,代表着最高的權利與地位的象徵。因爲我之前聽雪兒說,‘回去告訴你爸爸,開着車回來,你們全家都回來,讓你姑姑也開着車全家回來。他看到鄰居們都買了車有些羨慕嫉妒恨!’”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他太孤獨了,他就是太想念我們了。”秦夏斬釘截鐵的說。

“他有什麼資格想念我們,一分錢不爲家庭做貢獻,就知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秦瓊想都沒有就脫口而出。

“他又不是故意的好吧,他要是有能力故意,他就聰明瞭好吧。”很顯然,秦夏的觀點與她哥哥有着本質的不同。秦瓊有點兒羨慕他妹妹的灑脫與包容,但是他現在還做不到。

“其實我也不是認可他,我只是覺得抱怨也沒有用,他一直都這樣,就當着老小孩養着唄,也不用他幹什麼活,只要不惹事就行。”秦夏這麼輕描淡寫的說。

“你那是情感隔離。”秦瓊脫口而出。

“我知道是情感隔離,我不喜歡動用感性,我感覺太痛苦了,太掙扎。所以我不怎麼喜歡讀小說,特別是愛情小說。我喜歡搞研究,做事情,我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反正也不用依靠別人。自洽就行唄。”秦夏說。

“那可能是你年齡不到吧,你現在把大量的力比多都釋放在了工作上,可能你需要到一定的年齡,在工作上無法突破的時候,自然就會思考個人的成長部分。”秦瓊反饋道。

“也許吧,至少現在還是自洽的”,“應該到了,你看前面是不是?”秦夏轉移着話題說道。

“還有500米,拐過去那個路口就到了。”秦瓊有話沒話的說,在等待着紅綠燈的時候他將車子的左轉向燈打開,‘噠噠噠噠……’,沉悶的空氣終於有一點兒散開的感覺,他們的父親貌似能夠平靜一些了。

也許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他的目的終於達成了。

達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將近半夜十一點。他們的父親穿着鬆鬆垮垮的秋衣秋褲,秋褲上的污垢黏連在褲襠裏,像是裏面裹了一篇尿不溼一樣晃來晃去,遠遠望着像是巨大的生殖器一樣尷尬無比。

在市人民醫院的急診室裏,空蕩蕩的大廳,值班的醫生就那麼幾位,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着。值班護士說,急診醫生要過一會才能抽出空來,讓秦瓊他們先等一會兒。

他們的父親瑟瑟發抖像個小孩子杵在大廳裏,他有點兒恐懼,他似乎又很享受現在的時刻。

付諸行動是癔症患者對抗恐懼最爲顯著的特徵,內在的意義是對抗焦慮。

秦瓊越來越感覺到他父親得的是癔症,越來越深信不疑。他想着他十四歲時候父親對他說的話:“馬勒戈壁的,你以後不要指望我,老子就是個廢物。”

那是的他正好四十歲,如秦瓊一般最值盛年,人生之中最寶貴最美好的年齡,他決定放棄自己,全然的放棄放棄自己。秦瓊必須心悅誠服的說,他父親的目的得逞了,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

而今他也正好四十歲,如他父親這般頹廢,他也想要放棄自己,想要追隨他父親而去,這樣他就自由了;可是內在又有個聲音在召喚他,他還有未了的責任,他有讓他牽掛的妻子,健康成長的一雙兒女,他將如何突破這人生牢籠,與自己的命運和解呢?

這是癔症嗎?他下意識的感覺到,整個家庭都深陷癔症的表演之中,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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