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的丈夫(短篇小說)

張帥從公司回到家,月娥正在廚房裏張羅晚餐。

“回來啦?”

“嗯。”

張帥應了一個字,悶着聲坐在客廳沙發上玩手機。

“阿俊,過來幫我端一下菜。”

張帥這才把手機放在茶几上,懶洋洋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進廚房。

兩人將廚房裏做好的菜依次端上小飯桌。月娥舀了碗飯遞給張帥,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兩人對坐着喫起來。

空氣有些沉悶,好像要下雨。

“阿俊,今天怎麼啦?這一陣你臉色不好,一直不說話,是不是公司裏出了什麼事?”

張帥喫飯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素顏的老婆,張了嘴欲言又止。

月娥急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是8年的夫妻了。還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嗎?”

張帥像是下了最後的決心,咬了咬嘴脣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

月娥:“怎麼,你還真有事想瞞我嗎?”

張帥搖搖頭,說:“月娥,我們的公司遇到大麻煩了!”

月娥喫驚地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是經營不下去了嗎?”

張帥痛苦地說:“差不多吧。”

月娥:“說吧,我能幫你什麼?爲了這個家,赴湯蹈火我也願意。”

張帥深情看了月娥一眼,說:“爲你這句話,我也豁出去了!我怎麼也得保全這個家。”

月娥冷靜地問:“阿俊,你告訴我,公司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張帥這纔開始細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欠了別人的一筆債,”張帥掏出了欠條遞給月娥,又繼續說,“公司眼下是拿不出這筆錢還債的。對方可能會讓我們用房產抵押。”

看着這一百萬的欠條,月娥驚呆了。好一會兒,她纔回過神來。說:

“你是說,我們的房子不保了?那我們怎麼辦?”

張帥無可奈何:“是啊!就因爲對方有可能打我們房子的主意,我才很爲難呀!”

月娥聽了,一時陷入沉默。

老公公司出現危機,這已經令人發愁了,如果再失去了房子,今後該如何生活呀?——可是,老公欠着別人的錢,不還錢又是不可能的呀!

就在月娥一籌莫展時,她聽見了張帥說:“老婆,無論如何,是不能失去房子的,”他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實在不行,只有用一個辦法可以保全我們的房子。”

月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老公,說:“快說,什麼辦法?”

“我們離婚。”

月娥幾乎叫了起來:“什麼?離婚?”

張帥平靜地看着老婆,安慰道:“這當然不是真離婚,只是假離婚。危機過後,我們可以重新復婚。”

月娥咀嚼着老公的話,回想幾年的婚姻生活,覺得老公應該是可以信賴的人。最後,她用低沉的聲音迴應張帥:

“好吧。只能這樣了。”

張帥站起身,繞到月娥身邊。月娥也站了起來。

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兩人都流下了心酸的眼淚。

“親愛的,你嫁給我,讓你喫苦了。”

“老公,嫁給你我不後悔。”

兩張涕淚縱橫的臉貼着、吻着,碰掉了桌邊的碗筷,也絲毫沒有在意。


根據協議離婚內容,房子歸月娥,張帥搬出了住房。

從此,張帥只能隔三差五地回來一趟。回來的時間,還只能的晚上。

月娥有時開玩笑:“我們這夫妻,不像夫妻,倒像是偷人。”

“偷人”這個詞把張帥逗樂了:“嘿嘿!我們纔不是偷人呢,我們是談戀愛約會。”

“貧嘴。”月娥把身體貼緊張帥,說:“老公,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復婚呢?”

張帥露出愧疚的神色,用手撫摸着老婆的肌膚,說:“月娥,再熬一段時間,問題就會解決的。到那時,我們就又可以正大光明地做夫妻了。”

月娥在夜色中“看”着張帥,似乎想從他的眼神裏看到復婚的日期。

可是,張帥沒有更多的話語。他只是默默地抱緊月娥,無聲地親她,吻她。。。。。。

日子在一天天過去,復婚的期盼在月娥的心裏變得越來越厚重。

可張帥每週回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少。

月娥每次和張帥說起,張帥都說公司裏很忙。有時住在廠子裏,有時人又太累,所以過來就少了。“忙過這一陣就好了。”張帥總是這樣安慰月娥。

在煎熬和期待中又過了2個月。

爲了排遣心裏孤獨,月娥不時會和小區裏的幾個姐妹一起打麻將。後來,她甚至花了幾千塊錢,從寵物店裏買回一條萌味十足的哈士奇。

又過了一段時間,月娥覺得危機該過去了,自己和張帥也可以復婚了。

她把復婚的想法告訴張帥,張帥沒有直接拒絕。

“寶貝兒,再等等吧,等風頭完全過了再說。”

“再等?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呀?”

看着月娥有些鬱悶的神情,張帥安慰道:

“寶貝,相信我,現在咱們復婚可能還有風險。”

月娥將信將疑地看着張帥。

事情果然如張帥所料,沒過多久,一張法院的傳票來了,月娥懵了:債主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了。

張帥的擔心的確是有道理的啊!

月娥六神無主,趕緊打電話給丈夫。

張帥風疾火燎地回來,聽月娥把話說完,眉頭也皺得緊緊的。

“我也沒料到事情會這樣。”張帥說。

月娥:“對方說這房子是過去我們夫妻共同財產。必須用於抵債。。。。。”

張帥用力甩動一下腦袋,似乎想擺脫眼前的煩惱似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月娥目不轉睛地看着張帥。她真不甘心把自己的房子拿去抵債。

“媽的,那債主追得真緊!要不,我們把房子私下轉給別人?”

月娥聽得目瞪口呆:“轉給別人?你什麼意思啊?”

張帥苦着臉:“這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嗎!”

月娥一臉迷惘:“我聽不懂,你究竟什麼意思?”

張帥沉着地說:“劉偉,你認識吧。”

月娥:“認識。不是你鐵哥們嗎?”

張帥:“正是。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月娥:“這個人還行。你怎麼提起他來。”

張帥:“我的想法是,我們先將房子轉移到他的名下。這樣,債主就拿我們的房產沒有辦法了。”

月娥疑惑地看着張帥:“這。。。。。。這可行嗎?萬一他要變卦不認賬咋辦?”

張帥:“老婆,應該是可行的。——首先劉偉的人品沒有毛病;其次是房子過戶給他,房本你留在手裏。只待時機一到,我們就可以重新拿回房子。”

月娥一時如墜五里霧中,她覺得丈夫張帥的話有道理,但又覺得像是一隻失去了方向的鳥兒。好一陣,她纔回過神來。

“張帥,我們可是夫妻,你可別騙我呀!”

張帥用手扶住月娥的肩膀,深情地說:“哪能呢?我們可是好幾年的夫妻呀!”

月娥這才鄭重地對老公說:“好吧,這件事你做主吧。”

張帥抱緊月娥,說:“寶貝,放心吧。”


飯店的雅間裏,一張餐桌坐了四人:月娥、張帥、劉偉,還有一位,是一位看起來和月娥年齡相仿的女人,叫劉麒麟。她是劉偉的姐姐。

席間,月娥打量着劉麒麟。穿着時髦的春秋衫,臉型瘦削,睫毛很長,濃妝之下給人一種妖冶的感覺。她的舉止大方自然,不像是客人,倒像是得心應手的主人似的。

張帥介紹了月娥和劉麒麟雙方的身份。劉偉是月娥和張帥婚前就認識的。對劉麒麟的身份,她也沒有沒有多想。只是,在她的記憶中,她似乎從沒有聽張帥說起過“劉麒麟”這個名字。

“哦?我。。。。。。我怎麼沒聽張帥說起過你的名字?”

月娥側過臉看劉麒麟。她倆是挨着坐的。

劉麒麟波瀾不驚:“這沒有什麼。剛畢業我就去美國留學了。大家平時聯繫自然就少——我也是剛回國的。”

月娥想,這也是正常的事,便不再多說。

只是劉偉顯得少言寡語。不過,以前見面,劉偉的話就不多。在月娥看來,正是劉偉的這種內向的性格,讓人覺得穩重可靠。

房子“過戶”的協議在融洽、友善的氛圍中籤訂。

喝過酒,喫過飯。大家道別分手。

這一夜,張帥沒有回到出租屋,而是和月娥同回了家。

兩人洗漱後,關燈上牀。

張帥躺着沒有出聲,像是很疲憊,又像是有什麼心事。

月娥一下子撲在老公的身上,讓張帥有點措手不及。

“老公,我們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們不久就可以復婚了!——難道你還有什麼擔心的嗎?”

張帥看着月娥,半天不說話。

月娥不明白老公怎麼這麼看着自己,問:“老公,你怎麼啦?生病了嗎?”

張帥搖搖頭。

月娥有些着急:“你這人真怪!有什麼就說嘛!”

張帥像一個病人,艱難地說:“寶貝兒,這雖然暫時解決了躲債的問題。但——我們還是不能很快復婚啊!”

月娥一下子冷了臉:“怎麼還不能復婚呀?”

張帥撫摸着月娥的頭,慢慢地說:“寶貝兒,你想啊,雖然我們的房產轉移了,但他們還會糾纏我還債。如果發現我和你並沒有真正分開。他們一定會找你的。”

月娥灰心地說:“那我們怎麼辦?難不成就這麼一直耗着?”

張帥:“我也是爲這事發愁啊!”

月娥沉默地躺在自己的枕頭上,好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張帥不明白月娥在想什麼,轉過身,將月娥攬在懷裏。

“親愛的,你是不是對我失望了?”

月娥長嘆一口氣說:“阿俊,我不是對你失望,我是放不下我們復婚的事。”

“我又何嘗不是呢?怎麼說,都是我對不起你。”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也想明白了,爲了躲債,再堅持三、五年我也認了。”

“寶貝兒,讓你受苦了。”

“唉!誰讓我那麼捨不得你呢!”

“寶貝兒,你對我真好。。。。。。”

說話間,張帥伸出兩手,緊緊地抱住了月娥的身體。


就這樣,月娥和張帥繼續過着地下夫妻的生活。

日子熬到了第二年的中秋前夕。

月娥已經買好了節日的月餅和佳餚,就等張帥過來,兩人共度良宵。

她的心裏,也掛上了一輪即將變圓的月亮。

八月十四這天傍晚,月娥一人簡單喫過晚飯,帶着哈士奇出門散步。

可巧,剛從電梯裏從來,月娥就碰到了李怡一位平常一起玩麻將的姐妹。

“出去遛狗啊?”李怡手裏提着沉甸甸的袋子。

“嗯。出去散散步。買了這麼多好東西,爲‘中秋’準備的吧?”

“是呀,明天一家人要聚聚,得安排一下。”

“應該的。”月娥說話之際,讀出了李怡眼裏對自己憐憫的意思。不過月娥倒不以爲然。

“哦,月娥,我正有一件事想問你呢。”

月娥感到詫異:“什麼事?”

李怡說:“我在網上看到你的房子掛出來要賣。我想抽個時間看看房子的戶型。你看什麼時間有空?”

月娥聽得一頭霧水,問:“你說什麼呀?我在哪裏說要賣我的房子?”

這下輪到李怡發愣了:“咦——怎麼,這不是你把信息掛到網上的嗎?”

月娥瞪大了眼睛:“你說些啥呀,我怎麼不知道?”

李怡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月娥:“怎麼,你以爲我騙你呀?我肯定在網上看到了買房的信息!我當時還納悶:月娥可是從沒對大家說起過要買房的事。難道要搬家?”

月娥:“一定是誰弄錯了。我可壓根兒沒想過賣房的事兒!”

李怡知道一時說不清楚,道:“這樣吧。我把網址告訴你,你自己去查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月娥覺得李怡的話不無道理,要了網址,來不及遛狗。匆匆返回了家。

剛一進屋,月娥就急不可待地打開了電腦。

李怡沒有騙自己,月娥果然查到了自己房屋出售的信息。房屋的圖片、位置、面積、戶型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讓月娥萬萬沒想到的是,房主的姓名不再是自己,而是劉麒麟。

劉麒麟?她不是劉偉的姐姐嗎?我們的房子只是暫時存在劉偉名下,跟她沒有什麼瓜葛呀!

何況,房產證不是在自己手裏嗎?怎麼就變成了劉麒麟的呢?

月娥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只覺得天旋地轉。

月娥呆呆地看着屏幕。遠遠近近的事青像水流匯聚入她的腦海裏,不斷地交織、翻騰,最後形成了無邊的瀑布。

在這瀑布聲中,月娥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

對,自己的房子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呢!天王老子也沒有權利賣掉自己的房子!

月娥決定馬上給張帥打電話。

號碼撥過去,服務檯提示對方關機。

月娥怒氣衝衝,嘴裏罵了一句:“什麼人啊?——還關機!”

她想起了劉偉。當時簽訂房屋“過戶”協議時月娥存了他的號碼。

令月娥再一次心灰意冷的,是“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月娥彷彿掉進了冰窟。她怒目而立,全身發抖。

她趴在電腦桌上,像一個被暗箭射傷的人,痛苦地喘息着。

夜色什麼時候悄悄圍住了天地。小區一方的天空閃着幾顆稀疏的星。

月娥意識到窗外東邊的枝頭有些發亮,側頭一看,月亮已經從東方慢慢升起。

這才十四,月亮差不多變圓,可是,月娥心裏的那輪月亮卻永遠也圓不了了。

本想和張帥好好過一箇中秋節,與他談談年底復婚的事。——現在看來,一切都成了泡影。想起自己爲了張帥欠債以來,自己委屈離婚,形單影隻,孤身度日。不料現在連居住的房子都要變成劉麒麟這賤人的了。月娥的淚水洶湧而出,月娥痛苦的悲泣貫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哈士奇看着主人,誠惶誠恐地注視着眼前的變化。

月娥想起了冰箱裏的月餅,她突兀地轉過身,急匆匆地打開冰箱,取出月餅,高高地舉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哈士奇看着主人古怪的動作,沒有動身;那泛着甜味的月餅,不是它喜歡的食品。

月娥沮喪地落坐在一張凳子上,呆呆地看着這些月餅。彷彿是想弄清楚這些月餅究竟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她的目光粘在月餅上,久久沒有離開。

突然,月娥從凳子上站起身,用毛巾抹了抹眼睛,打算出門:她要立即找到張帥,讓他把事情說清楚。可自從兩人離婚以來,張帥租住的房子,月娥只去過一次。兩人相聚,多是張帥回月娥這裏來住。現在夜色濃重,去一個生疏的地方找人,談何容易!想着想着,月娥的動作無可奈何地停了下來。

只好明天去找了。

這一夜,月娥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天上的月亮似乎分外明朗,徘徊窗前,揮之難去。


天快亮的時候,月娥才勉強入睡。

醒來的時候,時間已過上午9點。

月娥一邊埋怨着自己,一邊起牀洗漱化妝。

睡眠不足,她的眼眶有些發黑,頭也昏沉沉的。

顧不了這麼多了。她要儘快找到張帥。

連早餐都沒有喫,她就驅車出發了。

走錯三條街,問過五個小區。這才確定了丈夫張帥租住房屋的位置。

五棟還是六棟?月娥一邊回憶一邊查看。終於,她鎖定了丈夫住房的座標。

月娥大汗淋漓地站在6棟3—4的房門邊。她猶豫片刻,伸出右手,輕輕在門上敲了兩下。

沒有迴應。月娥想:張帥莫不是中秋節也在公司裏忙?

她又敲了兩下。

還是沒有迴應。

也許,我該直接去公司。正在月娥準備轉身離開之際,那道門卻無聲地打開了。

門的後面,慢慢冒出一個瘦臉的妖嬈女人。

“你找誰?”

月娥聽着這聲音有些熟,但一時無法確定是誰。待轉過身,她的眼睛頓時呆了似的,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房裏的女人不是別人,就是劉麒麟。

劉麒麟見了月娥的面孔,也頓時呆住了。

四目相對,眼神裏既不是生疏,也不是熟悉。

有的是驚異,有的是疑惑,有的是火山爆發前的沉寂。

“你不是劉偉姐姐嗎?你怎麼在這裏?”月娥目光直逼對方,首先發問。

劉麒麟平靜地說:“我就是劉偉姐姐。我怎麼不能在這裏?”

月娥有些生氣:“這是我丈夫租的房子。你怎麼在他的屋子裏?”

劉麒麟面色不改:“誰是你丈夫?這是我的房子,我憑什麼不能在這裏?”

月娥聽得有點發懵:“張帥就是我丈夫!你怎麼在我丈夫這裏?”

劉麒麟胸有成竹:“張帥是你丈夫?是你前夫吧。他現在和我結婚了。不妨告訴你,這房子就是他買給我的。”

“什麼?張帥和你結婚了?這房子是他給你買的?”月娥聽了劉麒麟的話,頓時如五雷轟頂。

劉麒麟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你要不要他當面澄清呀?”

一切都明白了,原來張帥的假離婚是給自己設的一個圈套!對自己的甜言蜜語,都是都是爲了讓自己入局啊!

月娥想起幾年來的委屈、心酸,不由得怒火中燒。

她敞開嗓子大喊:“張帥,你這個沒良心的騙子!你給我出來!”

劉麒麟嚷嚷:“他人沒在。你嚷什麼!”

月娥不理她,她早顧不得什麼儀態了,繼續大喊:“張帥,你這個騙子。你給我滾出來!”

樓層裏有居民遠遠地觀望。

劉麒麟不滿地說:“走吧,我要關門了。”

月娥毫不相讓,一步跨進門裏,說:“今天張帥不出來我就不走!”

劉麒麟發威道:“你要再這樣我報警了!”

月娥瞪了她一眼:“好啊,報警!我就是希望警察來呢!”

就在劉麒麟和月娥僵持不下時,一個身影慢吞吞地出現在眼前。

那不就是張帥嗎?這個身影月娥曾讓月娥牽掛難眠,這個身影曾讓月娥充滿期盼。如今,這個身影激活的,是屈辱和絕望。

“什麼事啊?這麼吵?”張帥像沒事的人一樣發問。

顯然,他已經知道月娥來了。門外已經有近五六個男女圍觀。張帥表情複雜地看着月娥。

月娥怒視着張帥和劉麒麟,大聲說:“張帥,剛纔的話,你也該聽到了。——我們的離婚本來說好了,是假離婚。可現在這賤人卻說,你已經和她結婚了。我要你親口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帥的嘴卻沒有往昔的伶俐,他變得有些尷尬,只是吞吞吐吐地說:“我們離婚了。我和她就。。。。。。”

月娥藐視地望着張帥:“這房子根本不是你租的。是你買了送給這賤人的?——是嗎?”

張帥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哈哈哈哈!——都怪我太傻太癡心!都怪我太容易相信別人!別人騙了我我還傻傻地等着。就在昨天,我還盼着你和去一起過這個中秋節呢!哈哈哈哈!——我真是傻到頭了!傻到頭啦!”月娥毫無節制地發泄着。

張帥猥瑣地呆立着,不知說什麼好。

月娥想起了自己住房的事,憤怒地說:“真不要臉!你在外面出軌還不算。現在連我住的房子也要出賣。你說你們還不夠卑鄙嗎?那可是我的房子。誰也沒有權力賣它!”

張帥知道事情暴露了,眼睛看着劉麒麟,欲言又止。

好一陣不說話的劉麒麟開口了:“對不起,你住的那套房子如今不是你的了。”

月娥咬牙切齒:“憑什麼?房產證還在我手裏呢?它怎麼就不是我的了?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劉麒麟得意地笑了,說:“沒錯,它現在是我的了。你手裏的房產證已經作廢了。只有我們手裏的房產證纔是有法律效力的。”

月娥看着張帥,她明白,一切都是張帥乾的好事。她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怒火,衝着張帥臉上就是兩耳光。

張帥捱了耳光,灰頭土臉地站開了。

劉麒麟擼起袖子要和月娥打架。就在這時,小區保安出現在樓道里。

保安勸散圍觀的人,又對三人好言相勸。

自己的住房都快保不住了,這是勸說幾句就能解決的事嗎?

在月娥心裏,已經種下了反擊的種子。

她決定起訴張帥、劉偉和劉麒麟。


月娥的訴求:判決自己和張帥的離婚爲無效離婚;撤銷劉麒麟和張帥的婚姻。責令劉偉返還自己住房的房產權。

很快,劉麒麟提起反訴。

過程似乎並不如月娥料想的那樣順利。

法庭上,劉麒麟說,月娥和張帥離婚是協議離婚,屬合法有效的民事行爲。不能撤銷。自己與張帥的婚姻是在張帥和月娥離婚後才結婚的,屬合法有效婚姻。至於月娥現住的房產,是月娥自願贈與我弟弟的;而我弟弟把這房贈給我,也是自願的,應屬合法有效行爲,不能撤銷。

法官經過調查合議後宣判:“儘管你們是假離婚,但你們的行爲符合離婚法定程序。現住無法撤銷。而劉麒麟和張帥的婚姻是在你們離婚後登記的,應該是有效的。”

月娥一聽,心像是一下子被一陣強力撕裂,痛苦萬分,她淚流滿面,後悔莫及。眼前的世界是從未有過的陌生。她擔心,愛情和家毀掉了,自己住的房子怕也是難以保住了,她就要成爲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了。她雙手捂着臉,嗚嗚地哭出聲來。

過了好一陣,月娥的情緒才稍稍平穩了些。

月娥的代理律師說:“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所謂的贈房協議是在張帥的‘欠債’謊言下籤訂的。也就是說,從實際的情況看,張帥存在欺騙行爲。這種協議必然是無效的。既然月娥與劉偉的贈房協議無效,那麼劉偉與劉麒麟的贈房協議自然也是無效的。”

法官:“請當事人張帥陳述事實。”

張帥非常尷尬,擡頭看了月娥一眼,又很快低下腦袋。

他重新擡起頭,開始緩慢陳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劉麒麟認識了。見到她,我就喜歡上了她。後來就和她好上了。劉麒麟要我對她明媒正娶,成爲我的正式夫人。可是我知道,我是已經結婚的人。沒辦法,我只好騙月娥說我欠了別人一筆債,對方要拿我們的住房抵債。解決的辦法就是離婚。——我其實是想分手後將這套房產留給月娥。”

法官皺了一下眉頭,問:“那這贈房給劉偉的協議是怎麼回事?”

張帥看了一眼劉偉和劉麒麟,說:“劉麒麟和我結婚後,要我把月娥的那套住房也拿過來。我就又騙月娥說房產還得‘過戶’給第三人,才能真正保住我們的房子。不過我還是想保留月娥的居住權。”

法官又皺了皺眉,問:“你想保留月娥的居住權?”

張帥:“是的。因爲我覺得我欠了她的情債。”

法官的追問逼了過來:“那在網上登載售房信息的人是誰呢?”

張帥默默地看着劉麒麟,沒有回覆法官的發問。

劉麒麟在衆目睽睽之下,倒像是一個視死如歸的烈士。

張帥繼續陳述:“買房信息掛到網上的事,事先我也不知道。這事我。。。。。。我也沒料到。。。。”

月娥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怒目而視,用手指着另一頭的三個人,叫道:“你們都不是人!你們欺人太甚!”

法官讓月娥控制情緒。又過了一陣,月娥的怒氣纔算平息下來。

最後法官宣佈休庭,擇日宣判。


月娥心力交瘁地回到家。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扎碎自己和張帥的結婚照,取出照片,將張帥的圖像撕扯成碎片。

此時正值寒冬,窗外的風不通人性,變了無數的刀子,直往裏鑽。

月娥關上窗,寒意卻似乎沒有減弱一絲一毫。

她的整個身體,不由得篩糠似地顫抖起來。

幾天後,判決下來了。月娥的房子保住了。張帥給劉麒麟買的房子屬於月娥和張帥婚內時期的財產。經法院調查,價值300萬元。——月娥也得到了150萬的份額。——這倒有點出乎月娥的預料。

月娥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可是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曾經寄予厚望的老公,已經變成了陌生人。愛的期待,已經變成了碎片。

還有誰,可以成爲她人生路上可信賴的人呢?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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