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追憶

父親節又到了,算起來父親離開我們整整十一年了,在十一年前的六月十三日(農曆五月初二)清晨,父親帶着對這個世界的戀戀不捨,永遠的走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覺得父親並沒有真正離開我們,好像他老人家又拿着馬紮到街頭曬太陽去了,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回來的。

父親臨終前的一幕一幕,就像在昨天。做完最後一次檢查,從醫院回來後,一直堅持給父親打點滴,補充能量,父親已經不能正常進食,即使勉強喝點流質的食物,也不過一兩個鐘頭就會盡數吐出來,到後來十幾分鍾就會吐一次,反覆的嘔吐,導致他的嗓子都腫脹了。我還是執意給父親繼續喝點中藥,期盼着能夠出現奇蹟,有些許表現可以看出喝中藥的確有一定的作用。此間哥哥姐姐因爲不願看到父親就這樣消瘦下去,勸父親喫一些新鮮水果,包括西瓜、葡萄之類的,我認爲這些對藥效起反作用,就極力反對。開始父親也是比較聽我的,不再進食這些水果,但漸漸地中藥已經不能與體內的病毒相抗衡,幾乎是藥未嚥下去就接着吐出來。對此我們是束手無策,再次詢問父親是否繼續喝藥,父親搖搖頭,喃喃地說“不用多費事了,沒用了。”

父親肚子裏的腫塊越來越大,用手摸摸,裏面突突突跳的很厲害,把手拿開肚皮上很明顯留下了手印,已經開始浮腫了!父親雖然消瘦的幾乎是皮包骨頭了,但臉色一直很好,病痛使他的額頭鎖成形如豎着寫的“八一”狀。醫生說過越到後期越疼痛難忍,需要注射杜冷丁才能緩解。可是由於父親的堅忍,卻使我們產生了錯覺,父親從來沒有哼一聲,即使有時候我們明顯看出他身子在發抖。

父親到走的時候大腦都很清醒,我們也策略的問過他對後事有何要求,他只是說不要我們破費。給父親做壽衣也是瞞着他做的,但他還是從我們的遮掩中覺察到了,他悄然轉過頭去,眼裏噙着淚花。

一個月來,我們兄弟姊妹六人輪流值班,伺候父親,三姐更是連工作也放棄了,幾乎是天天在家,我一般是除非單位有重要的事處理一下,然後就在家待著。

六月十二日晚上,我預感到父親可能快不行了,因爲此前幾天父親手腳的血管都無法插針了,輸液只好暫停了,沒有營養支持,雖然吐的次數少了,但氣色越來越差。二姐三姐在一樓守在父親身邊,我和哥哥在二樓休息隨時待命,每隔半小時左右我就下樓去看看。父親依然嘔吐,不過他的頭已經無法擡起,只好給他墊了衛生紙,側過身讓口中的異物順着嘴角流出來。看着這情景,心裏很酸,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到夜裏兩點多,我見父親睡着了,自己也抽空到二樓去眯一會兒。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三姐急匆匆地到樓上喊我,說父親有情況,隨即給四姐還有嫂子、我妻子等人打電話,要他們趕緊往回趕。我急匆匆來到樓下,聽到父親喘息聲越來越急促,臉色潮紅,母親和姐姐早已泣不成聲。我試了試父親的脈搏,依然很弱。三姐哭着問父親要不要穿上衣裳(壽衣),父親輕輕地點點頭,眼睛努力地想睜開,再多看幾眼。

給父親穿衣服的功夫,大姐一家,二姑小叔等人都趕了過來,姐夫外甥都來了,兩個兒媳和孫子孫女也正在路上,三姐讓父親等等他們,父親還是點點頭,但我看到父親已經是喘氣一口緊似一口了。

終於他們幾個回來了,哭着叫父親時,他還是竭盡全力睜了睜眼,看一下。我懂得了什麼叫彌留之際,父親是真捨不得離開啊。我握着父親的手,淚水泉湧而出,哭喊着“大(我們當地對父親的稱謂),您就放心的走吧!”話音剛落,父親翕動的氣息戛然而止,屋內哭聲霎時像爆發的海嘯,盪滌了整個村落,也許是我們的哭聲驚擾了父親歸去的神思,他居然又從喉嚨裏吐出了一口氣,隨後真的與世長辭了,時鐘永遠停在了2010年6月13日5點38分。父親走了,走的是那麼安詳。我把女兒拉到懷裏,撫着她的頭哭喊“孩子,再也見不到爺爺了!”上五年級的孩子雖然是似懂非懂,卻也早已哭成了淚人。

幫忙的人和司事客(專門負責葬禮的人)都來了,作爲兒女,我們只有哭的份,其他的事都有司事客張羅。當用一條寬大的線毯將父親包起時,當靈車響着哀樂由遠及近,當父親的遺體被擔架擡起,當靈車的後箱蓋砰然關閉,我的心一次次碎了,真是撕心裂肺啊,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跪在地上長時間不願起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大家邊哭邊準備後事,佈置靈堂。還要安慰母親,她已經哭暈過去好幾次,血壓也升高了。

當靈車的哀樂再次響起時,哥哥抱着父親的骨灰盒下了車,我跪在地上雙手捧過父親的骨灰盒,還是熱的,心再一次被碾碎了,悲傷淹沒了自己。

按照農村的風俗,逝者要在第三天或之後擇日出殯,此前子女要在靈堂守靈。連續兩夜我幾乎沒有閤眼,我不想讓父親過早離去,哪怕是守着他的靈柩。在悲痛的氛圍中,我和哥哥在靈前木然的一張一張的燒着紙錢,看着父親的遺像,淚水一次又一次湧出。

葬禮那天剛好適逢端午放假,我們家族很大,因此孝子賢孫到得比較齊,送殯的隊伍超過百人,我的同事和同學,還有一些朋友也都聞訊過來送父親最後一程。父親生前雖然沒有提要求,我們還是決定按照農村的風俗給父親用了吹鼓手和樓罩,我們要讓父親體體面面的離開。大喇叭響起的時候,我們已經哭得昏天黑地。

人死不能復活,我以前不信鬼神,但現在惟願真的父親在天有靈。我想父親是出遠門了,我們終究還有相見的時候,或許是來世,或許來世會擦肩而過,但我知道,父親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裏,他會在夢裏來看我們。

父親,您在天堂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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