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來的時候，我還在廚房忙乎，一桌客人還在進餐。
母親用手背抹着滿臉的汗水，臉龐被太陽曬得黑紅黑紅的。母親人胖，體質耐寒，冬冷寒天常常着一件半袖衫。熱，對母親來說是個大敵。
“您又是步走來的？”我心疼得嗔怪。“出門忘帶口罩了，不能坐公交車。”母親歉意地笑，彷彿是自己的錯。“再說，我喜歡步走，走一走對身體好。”
我無語。母親寧願步行，也不會花錢打出租車，說多少次都無用。說，等於白說，除非你提前付了車費，讓車強制性停在跟前。年輕時過了太多窮日子的老人，消費觀念不會隨着經濟條件的好轉而改變的。兒孫不能受委屈，只有自己節儉。能省卻花掉的錢，母親心疼。
“以後這麼遠的路不能再步走了，您得服老。尤其是這麼熱的天兒，萬一中暑倒在馬路上，那就成大麻煩了。您不是最怕給我們惹麻煩嗎？”兒女永遠是老人的軟肋，勸他們就得往軟肋處說。
“哪能倒在馬路上。”母親頗不服氣地把頭扭向一邊，聲調卻明顯低了不少。
摸一摸母親放在桌子上的盆，熱得燙手。揭開，裏面的油糕密密匝匝擠在一起，黃澄澄散着油香。不用想都知道，母親連飯都沒顧得上喫，油糕一炸好便提着來了。一問，果然如此。“我怕油糕冷了，這東西現炸出來熱乎乎喫着香。”
從母親家到我店裏，以母親七十二歲的年齡，步行需要半個小時，更況且，晌午的太陽正毒辣辣照在街上。我眼前模糊一片，只看見大太陽下蹣跚獨行的身影，踽踽地義無反顧地穿行在喧囂的車流中。
心，緊緊地縮成一團，撕扯着五臟六腑，疼了又疼，疼得冒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