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思語付誰聽

從鬧哄哄的飯店裏脫身出來,穿過喧囂的人羣,我興沖沖地向那個熟悉的小院奔去。那裏,有我最愛的親人,此刻正做好了可口的飯菜等我。

跨進院門,看見熟悉的燈光,便想起小時候每次回來的情景。於是,學着小時候的樣子迫不及待地喊起來“我來了!”話音甫一落,人也到了家門口。隱隱約約聽見裏面的人說“早來半個小時就好了。”什麼意思啊?心下一陣狐疑。

擡眼,母親着一身白布孝服扭身往裏間走,背影微駝,寫滿了悲傷。我的心咯噔一下,撥拉開衆人衝進去。姥爺頭東腳西側臥在地中央臨時搭起的牀鋪上,雙眼緊閉,面容安詳,鬚髯飄飄,一副睡熟了的模樣。

不知誰吩咐我“趕緊叫聲姥爺吧,一直在等你,倒底也沒等住。趁還有點熱乎氣,再叫一聲,讓你姥爺安心地走。”

我大慟,撲過去,撫摸着姥爺的臉,連聲呼喚“姥爺、姥爺……”在我急切的注視下,姥爺彷彿從睡夢中悠悠醒轉一般,眼皮抖了抖,嘴脣微微翕動着,氣若游絲地“哎…”出一聲。

衆人都圍了過來。我把頭抵在姥爺胸口,哭着喚他“姥爺,我不讓你走。你才八十歲,你再活五年,等到八十五再走好不好?”

姥爺眉心舒展,慈祥的臉上微帶笑意,斷斷續續地輕聲低語“姥爺八十了,活不動了,姥爺等不到八十五了……”

我淚如雨下。胸口窩塞了一團熱辣辣的東西,燒灼得難受。動了動身體,嘰嘰喳喳的鳥鳴清楚地傳進耳膜,天快亮了吧?

就着熹微的晨光,我一遍又一遍回想姥爺的面容,越想越模糊。很久很久都不曾夢到姥爺了,那個最愛我把我捧在手心的老人如果活着,今年應該一百零七還是一百零八歲了?

他的生命停止在八十歲,出殯的時候我沒能去給他送終,這成了心底永遠的痛。歲月流走,終究連想念都淡薄了。夜半殘夢,音容突現,驚覺山長水闊,難以阻隔意識深處親情的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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