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愛熱鬧的老頭走了


那個愛熱鬧的老頭走了

文:我是素顏

“作家,怎麼總不來我家?”隔上半月二十天,就會接到老閻的電話,有時正在上課,匆匆回一句:“正在上課,三兩天後過去看你。”有時正好有閒,聽他在電話那頭誇誇其談,生了重孫了,孫子得什麼獎了。我能不高興?他經常會冒出這麼一句。

老閻何許人也?說來話長,剛跨進八十高齡的老閻,是一個老農民,他出門的標配,一頂禮帽,一個包裝帶編的小挎籃,挎籃裏裝着好些寶貝,筷子、酒瓶、酒杯,還有一本夾着照片的書,也許還有一些要送人的小喫喫,杏、芫荽、小蔥、花椒。

給人送東西是真的,炫耀自家的幸福生活也是真的。見面聊不上兩句話,他就樂呵呵地從書裏掏照片,小重孫露小雞雞的照片,也不知被多少人看過啦。“我都有重孫了,我能不高興?”

每每與他聊天,都會被他的老小孩般的自得感染。他自嘲,我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農民。這個老農民,本事還真不小呢,家裏牆上掛着的書法作品都是大家名家,像框裏的合影照片,有父母官的,還有這個部長那個局長的,反正好些戴官帽的都是他家的常客。當然,照片還少不了一大家的合影。這個幸福的大家庭是他自豪的底氣。


自備酒飯,請想結交的朋友來家敘敘家風故事,敘敘家庭幸福故事。隔上一段時間,老閻就會打電話約人,這是老閻樂此不倦的事。他自己不下廚,老伴孩子們還得替他張羅着,誰讓這個小老頭愛熱鬧呢。

被請喫飯的人也不好意思了,會書法的寫書法送他,寫書的送他一本書,畫畫的送他一幅畫,好酒的送他一瓶酒。

他家牆上都是書法作品,櫃子裏也有一大堆書法作品和畫軸,牀上酒櫃裏全是不同樣式的酒,書也有不少。當然,酒還是子孫們孝敬的多,他結交的都是文人,愛酒的畢竟是少數。他家過年的牆上貼的春聯,年年都是書法大家龍飛鳳舞的書法楹聯,可比別人家統一印刷的春聯氣派多了。

就在一個月前,連續接到老閻幾個邀約電話:“我和老伴結婚六十年紀念,你一定要來,不然絕交。”

恰巧是星期六,要上課。本想推掉老閻的午飯邀請,提前送束鮮花慶祝,一聽威脅絕交,得,還是推掉學生吧,老閻六十年鑽石婚,這一盛況,不親眼見證,豈不遺憾終身。


挎了像機當了一上午專職攝影師,拍得了一大家人不少幸福的慶典片段,全家福更是少不了,咔嚓咔嚓拍了十幾二十張備用。

習慣了把像片存到QQ空間,當天就保存了下來。知道老閻一定等洗合影呢,偏偏懶惰,想着還得拿照像機專門去照像館,又有雜七雜八的事纏身,便拖拉了近一個月,才終於把照片洗出來,專門送了過去。

老閻開心極了,眯着眼睛端詳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不無遺憾地說:“一個小孫子不願意照像,跑走玩去了,就少他一個”。言罷,出來進去好幾回,找點什麼東西要送給我,又是酒又是名家書法的,熱心程度,不亞於孃家媽給女兒,熱撲撲地非讓拿上拿上,都拿上。

因爲村中修路,車進不來,停在了村口。老閻一直把我送了出去,我已上車,他卻先一步走在了前面,小跑到了馬路上,觀察兩頭有沒有車,才示意讓我上了馬路。他就在車後目送我的車遠去,從倒車鏡還能看到他擺手再見的畫面。

再見!

卻再也不見。不過月餘,突然聽到友人在微信裏疑惑地問:“老閻走了?”

誰說的?怎麼可能,沒聽說有病有災的。


一句又一句閒言碎語傳到耳際,不覺相信,又不願相信,我要自己去瞧一瞧,耳聽爲虛,眼見才實。

騎着電動車疾行的路上,淚水不覺溢滿雙目,怎麼可能呢,那個隔上半月二十天就打來電話,開口叫我作家的熱鬧老頭,真走了,以後哪個老頭還會這樣隔三隔五打擾我,叫着作家,驕傲地說:你說我能不高興?

走過雨後有點泥濘的土路,拐進熟悉的衚衕裏,看到兩旁增多的車,心裏一緊。門口白花貼牆,靠牆有白紙糊的牌位,上寫遠逝者過世年齡。

果然,果然。是真的。淚不覺朦住雙目,徑直走向靈棚,相片上是老閻的像片。

老閻的兩個兒子走了過來。

怎麼會這麼突然,沒病呀?

突發腦梗的老閻是走着出門的,連病帶過世不過八九天時間,他也沒意識到自己會不治,病榻上曾舉別人家病人腦梗治癒的先例,他相信自己也會很快好起來。老閻不許兒子把他的手機關掉,他想聽到他結交的人給他打電話的聲音。

好遺憾,我們平臺成立四周歲生日慶典,是十六號,出於兩桌人數有限之束,以前邀請過的幾位長者,此次一概沒邀請。假若十六號給老閻打一次電話,讓老人再聽到小友的邀約,即便不能來,他也必是欣慰的,而我,也不必有此生再不能見的終生遺憾了。

僅僅隔了一夜,十七號老閻就永遠地走了。

老閻,這個愛極了熱鬧的老頭,就這麼突如一聲驚雷,匆匆地離世,讓所有的親人,朋友們猝不及防,難以置信。

淚罷,想再爲這個愛熱鬧的忘年交老友再做點熱鬧事,就像老友當年生了重孫,想讓愛好寫詩的文友寫賀詩慶祝一樣,再次邀約衆文友們爲老友的驟然離世,寫寫悼念詩。

老友,咱走也要走得熱熱鬧鬧,就像咱活着的時候一樣,咱死的,也值得。

老閻,熱熱鬧鬧的,咱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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