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清湯麪

我的爸爸什麼都會,唯獨在廚藝上欠缺點天賦,什麼菜到了他的手裏不是還沒炒熟,就是炒的太過於熟——糊了。

雖說爸爸他老人家炒菜把握不好火候,但他煮的那一碗麪卻得媽媽的五星好評。據說爸爸年輕的時候憑藉着那一碗清湯麪,把當時在製衣廠裏是廠花的媽媽給拐回家,他本人也數十年如一日的在炫耀着自己憑藉一碗清湯麪抱得美人歸這一故事,把那一碗清湯麪給神化了。

小時候我們總央求着爸爸給我們做一碗麪嚐嚐,但爸爸總說他的那一碗麪只給媽媽做,那是爲了媽媽纔去學的。婚後爸爸也有學着做菜,但是總不得要領,做的菜實在是浪費,還有可能令一家人喫不飽,後來就被媽媽安排打下手,洗洗菜切切菜之類的活。

小時候撒嬌耍賴也沒喫上爸爸的清湯麪,長大後認清現實,作爲他的女兒,這輩子能嚐到他的手藝可能會很難,後來也就不再執着於這件事上。

我讀高三的時候,正好情竇初開,喜歡上隔壁班那個長得又高又帥成績又好的男生,幾次三番的表白,然後被拒絕。我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爲什麼被拒絕,還能一如既往地堅持喜歡他這件事,而且還越挫越勇,大有不把那個帥哥拿下誓不罷休的決心。

我籌謀着在聖誕節的那一天,織一條圍巾親手送給他,再附送上一封情書。情書前後修修改改不下十遍,才總算是寫出一封深情不已,感人肺腑的情書,最後就只剩下織圍巾這一件事。平時白天要上課,晚上也要上到十點才下自習,我只能下課後在房間裏偷偷地織,還要謹防着父母查崗發現。

我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這些日子鬼鬼祟祟到深更半夜早已引起父母的注意,看着桌子上圍巾的半成品還有展開的情書,我深知人贓並獲,不敢反駁。躲不掉,那就勇敢面對三堂會審,媽媽一拍桌子,眼看着爸爸就要遞上雞毛撣子。我一哆嗦,挺直腰背,直面媽媽那憤怒的臉,爲了捍衛我的愛情,我決定與父母抗爭到底。

媽媽:“你這孩子小小年紀,你不好好讀書,整天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幹嘛?”

我:“這些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我純真而美好的愛情。”

媽媽:“哎,你這熊孩子大難臨頭了你還執迷不悟是不是?老劉,把雞毛撣子拿來,我今天不打到這不成器的孩子服,她就不知道她老孃的厲害。”

媽媽話落搶過爸爸手中的雞毛撣子,爸爸反應神速,立即攔下在暴走邊緣的媽媽:“夫人息怒,息怒啊,孩子還小,打壞了心疼,我們是要講道理的父母,我們給她講講道理。”

爸爸向我使眼色,讓我服軟認個錯,這個事就算過去了。我脾氣大概也是隨了媽媽,我也倔得很,扭頭當沒看爸爸的眼色:“我是不會放棄我的真愛,要打要罵你們隨意,哼~”

我這句話又把媽媽給惹急眼了,她拿着雞毛撣子向我揮霍,幸好爸爸給力我才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裏。

爸爸改變策略,他對媽媽說:“夫人呀,你今晚不是有個聚餐嗎?都這個點了,是要出門了,讓別人等可不好。女兒的事交給爲夫,今晚回來爲夫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媽媽這纔不情不願地走回房間換衣服,臨出門還一直在唸叨着要爸爸好好教育教育我,爸爸說保證一定完成任務,媽媽這才放心出門。

看着爸爸在媽媽面前狗腿的模樣,我不屑地搖搖頭。

媽媽走後,爸爸問我餓了嗎?我說有點,他就走進廚房,過了一會兒他端出兩碗麪條笑眯眯地說:“今天你有口福了,爸爸給你煮麪喫。”

我滿是詫異,小時候心心念唸的面,如今就在我的面前,碗裏就一個雞蛋,兩三片菜葉子,好像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美味呀。好喫不好喫嚐了才知道,我也不跟爸爸客氣,夾起一筷面往嘴裏送。蒜香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味道是與平時喫到的有些區別,別人做的清湯麪總愛加些許蔥花調味,而爸爸煮麪時應該是先放蒜爆香鍋後加入清水,最後出鍋再撒上一點蒜沫,濃濃的蒜香味,這碗麪味道獨特,是真的香。

爸爸說:“面你也嚐了,點評一下。”

我:“香是挺香的,但好像沒有你當初說的那麼神奇。”

爸爸:“但事實就是爸爸當初就是憑藉着這一碗麪,抓住了你媽媽的胃,從而也抓住了你媽媽的心。”

“哦。”對於爸爸說的這些事早已經聽膩了。我敷衍地迴應,然後專注喫着面前的面。

爸爸:“你看,你喜歡一個男孩子,你去織毛巾寫情書,勇敢追求愛情這件事沒錯。但爸爸覺得你的方式錯了,你喜歡那個男孩子什麼呢?喜歡他的帥?這些都是很外表的東西。你那麼勇敢大膽,到最後受傷的肯定是你。”

我:“我不怕,我喜歡他就想過被拒絕,受傷我也心甘情願的。”

爸爸有點生氣地點了點我的腦袋:“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死腦筋呢?爸爸希望你找一個是他對你好的,而不是你對他好的。當初你的媽媽爲什麼選擇爸爸,那是因爲爸爸對她好呀。”

我恍然大悟:“噢~原來爸爸的清湯麪是爸爸媽媽的愛情呀?難怪你一直不肯給其他人做呢。”

“那當然,那是我對你媽媽的愛,也是承諾,承諾一輩子對她一個人好。今天破例給你喫一碗,讓你醒悟醒悟,你是女孩子,你應該是被愛的那一個,其實你還小,也不用着急,優秀的男孩子那麼多,長大後你肯定也會遇到的。”

“但我現在就只喜歡他呀?”

“你先把喜歡放在心裏,如果他也注意到你,對你有意思,他自然會來找你,你們先做朋友。爸爸當年……”

一聽爸爸提起當年,我就有些不想聽,捂着耳朵大呼:“不聽不聽,一二三三四五六七……”

爸爸的當年有什麼呢?不就是爸爸媽媽的相遇,互相看對了眼,爸爸偶然間得知媽媽喜歡吃麪,然後爲了博得美人注意,每次找着理由請媽媽做他親手做的面。

這是一碗令爸爸驕傲多年的清湯麪,我覺得他能講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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